惠棋来到这个男人家已经有八个年头了,生儿育女,担水挑田,忙得跟一头驴子似的。大大小小的活,都得靠驴子,她对驴子很好,不用鞭子抽它。驴子比一个男人有用多了,驴子能驮了粮食到磨坊,驮了粪球给地上肥,驮两桶河水浇浇地。她家的男人就会跑出去赌钱。赌赢了,她幸免一打;赌输了,她难逃一打。
只要听到柴门的铁锁“铛啷”一声响,她就跳到灶台前,点柱香,把献祭用的碗倒扣在灶火里,接着跪在地上三扣头,两手合十默默念:灶王爷在上,您老人家显灵,保佑他赢着钱,保佑他,保佑他!她念完了还要把孩子们都拽过来,让他们跪在地上拜灶王爷,祈求灶王爷保佑他们爹爹赌钱别输。
灶王爷不总是灵验,男人十有八九会赌输。男人大骂“晦气”,惠棋知道自己的霉运又跟着来到婆家了。
“你叫什么名字不好,非要叫晦气,真晦气!”
她嘤嘤地哽咽起来。
“我最讨厌娘们呜咽呜咽,收起你不值钱的眼泪。”
男人一巴掌甩过去,惠棋的泪珠洒落了一地。她的小脚站立不稳,身子侧翻了过去。就在男人提脚的瞬间,她爬起来,顺着墙根移动着身子。两只小脚像羊羔的蹄子一样慌乱地躲闪,她抓着任何伸手能够到的东西,护在胸前。她绝不会抡起铁锹或者木棍打过去,是她的错,是她带来的霉运,该受点疼痛和责罚。
惠棋的身上常带着点淤青,额头上擦破点皮,脸上挂点彩,都是常有的事。外面的女人见了,总也要关心几句,尤其郭寡妇更是问长问短。
“惠,脸怎么又挂彩了?”
“干活不得磕破点皮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像哦,是不是宝顺爹打你了?”
“说什么呢,我男人好着呢,又能挣钱又顾家。”惠棋的说话声“嗡嗡”地像蚊子叫。
“才不信呢,你家那个大赌王,谁不知道,就你护着他。”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自家的男人自家夸,呵呵。”
“这次打痛了哦,看,额头都是血痂。”
“那是我给灶王爷磕头磕的!灶王爷灵验,干啥事都得惦记点,别冲了灶王爷的灵气啊—— 你早晚都给灶王爷点柱香,烧张纸钱,说不定哪家的汉子能尽快把你娶了,过个正经日子——”
“你这话说的,我现在的日子怎么不正经了?!”郭寡妇白了一眼,端着簸箕走了。
惠棋觉得就是鼻青脸肿,也比郭寡妇强。寡妇没个男人护着,是个人都能欺负她,要不是她命硬,早都死了多少回了。她想着自家男人的好,有了他,她才是宝顺家的女人,别人才不会乱来。她像是他兜里的银元,他想看就看,就是不能给别人看,别的贼惦记不着。要是她不那么晦气,他也许会对她好。都是名字惹的祸,都是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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