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个孩子考上初中,别的村小想都不敢想,竟然在河那坡小学这所不起眼的学校实现了。这些天来,不断有外乡的老师和乡长来我们学校了解情况。他们的到访无疑是对我的肯定和嘉奖。我繁忙的工作变得更加有意义了。那山、那河、那老榆树,在我眼里,都在发光,前所未有的曙光。
晚饭的时候,我刚放下手中的刻纸笔,就听到外面有哭啼的声音。李春香跑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祈老师,我爹不让我上学了,你去劝劝他吧!” 我忙扶起她。春香是这次考试考得最好的学生,聪慧好学,是个不错的苗子。
“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不让你上学了?”
“我爹说女娃子上学浪费钱......”春香抽泣着说不成话。
我一阵酸痛,过了二十多年了,这种老思想还盘踞在人们心中,时不时出来毒害人们。我们来到春香家。她家的一间土坯房年久失修,房上的瓦片像缺了牙的老太太,经不起风雨的侵蚀,两扇木门像跛了腿的叫花子,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她爹蹲在门口,看着我们走过来,已经知道我要跟他说什么了。
“祈老师——,我也是没法啊,我供不起她了!”
我看着他布满皱纹的脸,如同大山的沟壑一样,曲折而遥远。“春香很爱读书,上了初中,准能考上师范,到时分配了工作,就有稳定工资了!”
“师范?那得供多少年?”他一听师范两字,眼里放了点光。
“初中三年,师范四年......”
“七年?我供不起啊,家里还有弟弟呢!”
“你就想长远点,等春香有了工作,还能帮你供弟弟呀!”
“那不行,等工作了又嫁人了,女娃子始终是泼出去的水,流水的兵啦——”
我看着像石头般蹲在地上的春香爹,心情沉重。如果一个人自己不主动往远看,别人说山顶的风景多么美好,他总以为那些不过是些谎话。
春香在旁边“呜呜”地哭起来,“爹,我一定好好读书,考上师范,将来供弟弟读书。”
她爹瞪了她一眼,“早些时候,像你这么大的女娃,早都嫁人养家了。”
“爹——”春香“呜呜”地捂着眼睛。
“春香爹,社会进步了,不能老往后看啊!辛苦几年,让孩子去上学,她将来一定报答你啊!”
她爹瞟了我一眼,拉着我进到屋里,揭开锅盖,空空的大锅像瞪大的眼睛,揭开米缸,里面可以数得过来的米粒儿挨在一起。他指着床上八十岁的老奶奶,说:“我的老母亲瘫痪在床了,家里揭不开锅,我实在没法供她了。让她读几年,不是睁眼瞎,我已经尽力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安慰了一下春香,低头往家走。一条长长的土路铺盖了所有的脚印,大的、小的、胶底的、粗布纳底的......
我跟桂香商量,可不可以省点钱供春香上学,她不上学太可惜了。
桂香沉默了好一会儿,点点头。但是我看得出,她心里很累很累。
“我最近一直感觉乏力,我去了卫生院,那里的医生说有孕在身要多休息。”桂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心里一阵惊喜,一阵刺痛,我能否给未来的孩子一个温饱的家?每一分钱都是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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