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宝玉有薛姨妈百般疼爱,又有宝黛姊妹说说笑笑,不觉三杯下肚,正在心甜意洽之时,李嬷嬷又来相劝。
按贾府的规矩,年老的仆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地位。宝玉正在兴头上,断不肯停杯,却又不敢违拗,只得屈意恳求。
这李嬷嬷一则关心宝玉,二则担心自己失职受责,三则也是吃了一点酒,借着酒意说话便把不准火候。见宝玉如此执拗,一着急就把贾政搬了出来:“你可仔细老爷今儿在家,提防问你的书!”
宝玉畏父如虎,一听这话便打去了兴头,低了头不言语。
如果说黛玉之前的刁钻还有些可爱的话,后面这一段就尖酸刻薄的让人侧目了。黛玉不仅继续怂恿宝玉喝酒,而且公然失礼:“别理那老货,咱们只管乐咱们的。”
李嬷嬷哭笑不得,又深知宝玉对黛玉言听计从,便央求黛玉不要怂恿宝玉,帮着劝劝才好。
黛玉一声冷笑,说出一番更加厉害的道理来:“我为什么助他?我也不犯着劝他。你这妈妈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给他酒吃,如今在姨妈这里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妈这里是外人,不当在这里的也未可定。”
这番话一出,李嬷嬷彻底哑火。宝钗终于忍不住在黛玉腮上拧了一把。薛姨妈不得不出面解围。老将出马自然是大杀四方,黛玉闭了嘴,李嬷嬷开溜,宝玉也又高兴起来。
此处可见宝玉酒量有限,前面只吃了三杯,后面薛姨妈千哄万哄又容他吃了几杯,便醉了。薛姨妈连忙端来了醒酒汤、粳米粥,又酽酽的沏上茶来大家吃了方才放心。
这时宝玉已经乜斜醉眼。黛玉也已兴尽神乏,便问宝玉:“你走不走?”这一问十分有趣,来时两人不约而同至,惹得黛玉拿酸做醋,尽情闹腾了一场,走时却要约了同行。只不知宝钗听了此问,心中作何感想。
本来天色已晚,宝玉又醉了,黛玉约宝玉同走是理所当然。若黛玉说天色已晚、不再叨扰姨妈、仔细老祖宗担心等语,那就是堂堂正论了。黛玉偏直问一句“你走不走?”依黛玉的脾性,宝玉若敢牙崩半个不字,定有一出好戏。
宝玉醉醺醺的回答:“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半是酒后直言,半是误打误撞的一句话,正说在黛玉的心坎上。黛玉心喜之余,替宝玉仔仔细细的戴好斗笠。不知宝钗在旁看着,心内又是什么心思。试想若是宝钗如此替宝玉细心整理,黛玉又当作何感想?
二人回至贾母房中,贾母担心焦虑,到此时尚未用饭,见二人平安相伴归来,已是心头一喜,又听说是从薛姨妈处回来,更加欢喜。可见老太太对薛姨妈和宝钗极为放心。
宝玉从贾母处回到卧室,想起早上特为晴雯留的豆腐皮包子,一问,却是被李嬷嬷拿走了。又想起特意留到晚上喝的枫露茶,一问,又是被李嬷嬷吃了。加上之前三番两次搅扰酒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立刻就要把李嬷嬷逐了出去。
贾母听见动静,又遣人来问缘故。袭人一面遮掩,一面劝慰,哄的宝玉睡下,方才了事。
可怜李嬷嬷听闻有事,深更半夜又跑来看视,又不敢再加触犯,又不敢置之不理,直待宝玉睡了方才悄悄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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