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小冰河时期的江宁依旧寒冷,北地的雪灾减产严重,饥荒一触即发,北地战争依旧持续,周国军队依旧势如破竹攻下梁国十多个县城和州府。江宁府周边已经有零零散散的流民出现,这些衣着破烂拖儿带女的沿街四处乞讨。人们起初都没在意零星的流民进城,直到有成百上千的流民涌入江宁城外的时候,这样的局势才引起了江宁百姓的恐慌。
北方战事糜烂,四面八方的衣衫褴褛的流民给这富饶而安宁的江宁城带来了一片阴云。只是大家没有想到那么快,四处摆烂的流民引起江宁县衙的高度重视。从三月初三开始,县衙的三班衙役们组织流民们在江宁城西门的聚集,归类。
县衙的曹熊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守城卫的李字营官兵也是严阵以待,在城外四处设置关卡盘查流民的路引。即便江宁城西面和北面有扬子江作为天堑都没有阻拦到流民围困江宁府的现实。
流民聚集在江宁之后,每日的治安事件也随之增加不少,尤其是抢夺商贩的案件层出不穷,在大街上卖儿卖女的事件天天上演,拿着一根稻草系在孩童的发梢上插标卖首的比比皆是。
府衙和县衙的三班衙役加上白役合计三百多人基本全部在西门外维持秩序,截止到初五短短三天时间就聚集了三千多的流民。曹熊在西门外给流民搭建了几百个窝棚,开锅设置粥厂,使得整个西门外黑压压的一片犹如人间地狱一般。
初五未时,城南大院。
这几日好几起偷盗和抢劫事件让王明有了让安宁军维持治安的想法。毕竟县城和府衙的衙役人数有限,李字营是本地的守城卫所,他们不会参与管理治安和民事纠纷的事情,乡兵安宁军维护当地治安是责无旁贷的。
苏桓前日拿着五千两银票和一千五百石粮食,带着一千名建造队民夫和五百安宁军北上支援大铜山了。船帮的刘磊十分爽快地给苏桓借了两艘商船,船帮的人完全是看着城南大院的面子。船帮的业务大部分来自于城南大院的产业,再加上船帮和杨家的关系匪浅,苏桓带着杨家的管事去和船帮的人谈,很顺利地就借到船。
当然,一些人情世故苏桓是懂的,两条船上的船夫和伙计二十多人,给了刘磊一百两银子茶水钱抵作半天的租赁费用,刘磊为人仗义死活不愿意收钱,在杨管事的强烈要求下刘磊才悻悻地收下了苏桓给的银票。
苏桓一走,王明在城南大院综合办公室三楼开始忙碌起来。苏桓交代王明:周家愿意用三万五千两作股本,先付两万两的定金,十日之后再付三万两银子给周家,其他的都作为水泥厂的股本,让王明考虑一下。
王明立刻就好奇了,这雷打不动的周家突然就转了性子?苏桓说,他们在一楼接待办公室遇到了一堆买水泥的商贩,看着当天就签了三万两银子的订单,这让周家的人改变了主意。随后苏桓再命人带周家的两兄弟去看了铺设的水泥路之后,就让他们有了想入股的决心。
看来是人是善变的,只是有时候利益诱惑不够。周家要入股的事情被推到了王明这边,王明想晾一晾周家。当初王明苦口婆心的劝导周家,周启祖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感觉,如今要入股,王明现在不缺钱,他们进不进来无所谓。
王明想到调兵来维持城南大院这一带的秩序,想到在青龙山的乡兵只有几百人的安宁军又让王明犯了难。岳涛和陆宁两人去各县剿匪就带走了一千五百人,去大铜山支援两次调拨的乡兵去到了一千人,青龙山现在只有五百多人和一千多名民夫在开垦荒地,现在要来维持江宁城的治安人手就捉衿见肘了,青龙山的开荒也会受到影响。
上午在处理城南大院的各种事务就占用了王明大半天时间,城南外涣散的流民也影响到了酒厂和大车的生意。现在许多商贾出门都要带上护院,有些流民急了眼很容易铤而走险,为了一口吃的有的流民不惜祸害人命,然后逃之夭夭,都无法找到肇事者。这样一来就导致了许多人不愿意出城,原先城南门外熙熙攘攘的光景不复存在,又恢复了之前稀稀拉拉的少数人群在城南门外购物。
西门外已经有了三千多流民,还有陆续不断的流民在往江宁城这边涌入,为了安全起见,府衙和县衙会迟早关闭城门戒严的。虽然关闭城门对王明城外的产业不受影响,但是多少会影响产业消费客源,会影响城南大院的收入的,这是王明不愿意看到的。
随着一顿敲门声打断了王明的思路,王明只好放下笔,呼了一声:“进来!”
随之门开,瘪脑壳的王铁柱钻出一个头来,问道:“账房杨先生来了!”
话音刚落,杨儒就推门进入房间里来。王明也是许久没有见杨儒了,表现得格外亲切。如今杨儒已经是城南大院账房的总管,手里管理有十多个账房先生。
看着杨儒微微发福的身体,脸上红光满面,他那脸上飘逸的胡须无不显示着他的精神焕发的气势。他一身青灰色绸缎儒衫,打扮得颇为精致,与之初在朋来酒楼办公的时候完全蜕变成两个人。
那时候的杨儒头发胡须有些许丝丝花白,脸上也没有几两肉,眼睛里透着精明和干练,典型一个账房先生该有的样子。如今杨儒俨然成了一副煤老板发财的老员外一样,微微隆起的腹部,宽厚的脸庞无不显示着他的富态。
“老杨啊,来了啊,坐!”王明客气示意着杨儒坐下。
“姑爷啊!现在见到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杨儒见到王明之后,微笑端庄的脸就垮了下来。
王明一脸调笑:“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怎么想着见我了?”
“唉,不闹了,小人有事要和姑爷商量!”杨儒似乎没有多少心思和王明打趣。
“怎么了?”王明好奇道。
“自从这城外有了流民围城,这几天的收入下滑得厉害,您可以想想办法,尽快把这些流民赶走吧,不然这么大的盘子时间久了就会入不敷出的!”
“哦,这些流民你们有什么处理办法吗?”
王明的一句话让杨儒陷入了深思,很明显王明这句话戳到了杨儒的心窝子。杨儒静静地思考一番,不由眼眶红润起来。
王明也是一脸纳闷,好好的怎么就动情了呢?
“唉,十一年前,江宁城那些往事是不堪回首啊!”杨儒想起了十一年前江宁城被周国军队围城的日子。那些破城的日子让江宁城老一辈人记忆犹新。
王明不由坐正身子,端正地听杨儒讲一些当年发生的事。
“当年啊,周国军队围困江宁城的前三个月也是如今这样的形势,起初几天也只是几百人从江北逃难过来难民,有些人有亲戚在城里的是可以投靠,但有些居无定所的流民都会被卫所官兵从城内赶出去,再就限制了流民的进入城内。后来关闭了城门之后,我们就得知在城外的村子遭到了不少流民的祸害!有的村民被流民逼得家破人亡!有不少流民里面夹杂着地痞流氓和兵痞,几百人围困富户,最先倒霉的就是富户。唉,你不知道,我老家当时就在城外......”说完,杨儒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王明没有看出来杨儒还有这样的遭遇?原先只是以为杨儒是杨家的远方亲戚,没想到杨儒家也曾被流民祸害过。只不过,王明没有打断杨儒的叙述,继续洗耳恭听,他想听听杨儒对这些流民们有没有好的安置办法。
“抱歉,姑爷,小的想起一些心酸的往事!有些情不自禁,姑爷你别见笑。”杨儒抹了抹眼泪极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没事的,老杨,你继续!”王明受到了杨儒情绪的影响,缓缓说道。
“这些杀千刀的流民,都是一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他们为了一口吃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呀,城外这些流民小的请求姑爷派兵驱逐,不要让他们再来祸害江宁的百姓!”说完,杨儒竟然起身当着王明的面跪下来。
王明被杨儒激动情绪弄得措手不及,忙着要搀扶杨儒,道:“老杨,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我泰山大人身边的长辈,我哪里能受得你的一跪!”
“姑爷,小人不想再看到以前的惨剧发生了。这次流民潮涌过来,小人知道姑爷你是有这个能力让这些流民驱赶走的!小人为了城南大院的兄弟们和城外的乡亲们的安全求姑爷了!你如果不答应,小人就不起来!”杨儒此刻就像一个倔强的老头,王明这么怎么都拉不起来。
折腾了几次,王明也没力气去提跪在地上的杨儒。王明累得坐在太师椅上,喘着粗气地看着此刻已经成泪人的杨儒。王明劝慰道:“老杨你的心思我明白,毕竟驱赶流民这事不是我一人能承担的,身在官场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廷的御史言官们会以不顾大梁子民死活来弹劾我。还有,县衙里还没出相应的安抚策略,何必让我来做这个出头鸟?”
“姑爷!流民之祸不能不防啊!时间长了,城外的产业会被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祸害得寸草不生的!”杨儒跪在地上失态地对王明劝谏道。
王明被杨儒这一番做派弄得有些尴尬,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对流民有如此大的心理阴影?他不由想到大铜山流民招募情况如何了?也不知道苏桓和李淼那边能不能把握住局面?要是几万人的流民突然之间不受管束闹腾起来,在大铜山的一千安宁军是否能顶得住?
这时,又一次的敲门声打断了王明和杨儒的谈话。
门缝里钻出王铁柱的人头,侧身进来禀报道:“老爷,县衙里来了人,说是紧急军务,务必请老爷过去一叙!”
“来的是何人?”王明淡淡地问道。
“县衙的雷捕头就在门外候着呢?”王铁柱躬身抱拳禀报。
“好,我知道了,等会我就出去!”王明吩咐道,说完,王铁柱把门一关,全然忘记了杨儒跪在地上狼狈的样子。
“老杨,你起来吧!等我去县衙里和县令大人协商个子丑寅卯再来确定如何处理这些流民。”王明看着一张老脸哭花的杨儒道。
杨儒犹豫了一阵,缓缓地从地方爬起来,神情尴尬地拱手道:“姑爷,流民之事您要好好地处理,这也是救咱们城南大院的产业,也是救城外几十万口父老乡亲们啊!”
王明点点头,继续劝慰道:“你放心吧,我会重视流民处理的问题的,请放心!”
送走了杨儒,见到了雷波,王明和雷波没有太多客套,神情冷峻地下了楼上了马车,朝着城南门方向驶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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