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王明吃了早饭就在大营里等候苏桓到来,苏桓今日衣着一身灰白书生长衫,头顶方巾,一副儒雅书生打扮,看起来温文儒雅,风度翩翩。
这几日,苏桓按照王明的办法把城南大院急需要解决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成,该派人铺路的铺路,该规划城墙的规划城墙,疏通拥堵的交通也派了人维持,同时加派军士支援江边的仓库防守。驻守仓库调拨三队乙等兵去前支援,三队即三小旗,一小旗官带有十名士兵。
等到苏桓过来之后,王明一行骑着马带着三十多个亲兵一路向北,坐上了两条小船渡江朝着扬州城方向驶去。下了船之后离仪真县大约二十多里,从江边朝着西北方向走五十多里地就到了大铜山。
一行人过了扬子江就接近午时了,三十多人上了扬州府的官道,在凹凸不平的官道上来来往往有不少的行人和车马十分热闹。
王明今日穿着青灰色常服,身披黑色大氅,头戴儒冠,一副大官人的气派。随行骑马的亲兵大约有五六人,其他三队小旗基本都是甲等步兵,火铳兵、长枪兵和刀牌手各十名。
路上的行人纷纷让步,不论是车马还是路人都知道王明这伙人是惹不起的官军。王明身后骑马的亲卫皆是甲胄刀枪齐备,身后的三十名步兵清一色鲜明的天蓝色鸳鸯战袄,头戴铁盔,行走步伐整齐划一,给人的感觉十分震撼。
走到仪真县境内,王明没打算进县城,直接朝北向大铜山迈进。谁知越往北,官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蓬头垢面,衣服破烂得看不清颜色,脸上尽显疲惫,两眼布满血丝。三三两两拖家带口,推着独轮车的人不少。独轮车上基本都是一家人的家当,老弱相互扶持朝着仪真县城方向而去。
看着这些人犹如叫花子一般,每个人皆是瘦骨嶙峋,脸上均菜色,有菜色就是说明这些人居无定所,食不果腹。许多不到十岁的孩童污秽不堪紧跟着父母身边,露出惊慌失措和恐惧的眼神。
王明骑在马上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官道,官道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瘦弱的身躯,他们皆是朝着南方蹒跚而行。
王明停下马来,唤来身后的王铁柱,王铁柱下了马走到王明马下,拱手抱拳道:“大人,您有何吩咐?”
“找个人问问,这些人是什么情况?从哪里而来,要去哪里?”王明踩着马镫边下马边说道。
“是!”说完,王铁柱就朝着刚路过一队人群方向奔去。
亲卫们见王明下了马,也纷纷跟着下马,围到了王明身边警戒,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势。
苏桓也跟着下马来,缓缓地走到王明身边,问道:“大人,为何停止不前了?”
“哦,苏先生见多识广,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王明提着马鞭指着这一路衣着破烂,蓬头垢面无力拖着身躯,如同僵尸一般的人群问道。
“回大人,这应该是流民,逃荒的流民!”苏桓回道。
路过他们身边的人们纷纷偷偷打量王明这一群衣甲光鲜的官兵们,皆是一副惊恐的眼神,露出警惕之色。
王铁柱奔向看似一家老小六口的人群,一把拦住。带头的是一位满头花白的老人,衣服破烂成了条状,全是泥色。老头见到一个样貌丑陋,脑袋如同被门挤了魁梧汉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顿时,满头花白的老人被全身是铁甲的官军突如起来的动作吓得退后几步,惊悚地给王铁柱跪下了,操着山东口音,一脸求饶道:“官爷,请饶命,请饶命啊!您高抬贵手放了老汉一家吧?”
见花白老头跪下,身后瘦弱的中年汉子扔下肩上的包袱,忙着跪下给王铁柱磕头求饶。身后的老太婆,中年妇人及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纷纷地跪下求饶。两个男童稚声稚气地哀求:“官爷,您放过我的爷爷吧!放过我们吧!”孩童的动作一切都是那样熟悉,那样顺其自然,不免让人心疼。
王明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家人这样的反应,着实有些意想不到。王铁柱只是想拦住他们想问问事情,没承想一家人居然被惊吓到这个地步!
王铁柱居高临下看着这跪地的一家人,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路上的行人也皆是露出惊恐之色,有的路人闻声慌乱夺路而逃,有的人顿时停住脚步不敢过来,一副随时作出逃走的反应!推车的人甚至推着车快速在这坎坷的路上奔走,时不时地回头张望,唯恐官军追来。
一瞬间,原本安静的路面顿时慌乱四起,锅碗摔破声,儿童啼哭声,老妪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哭喊声,男子的怒骂声,女子啜泣声,各种声音不绝于耳......更有甚者,一群瘦弱的汉子们停下脚步,放下肩上的担子,解开扁担聚到了一块,死死地盯着王明这一群官兵,眼里全是拼死的决心!
王铁柱犹如战神一般,看着所有人的反应,露出为难之色。他心中满是槽点:我只是想问个路,路上的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戒备,这是为何?
王铁柱看着地上仍旧在磕头如捣蒜的一家人,蹲下身子扶着满头花白的老头,安慰道:“老丈,您不要害怕,我家大人只是想找你们问话,不会伤害你们的!请不要害怕!”
老头如同就像犯错一般,根本不敢站起来,依旧跪地磕头求饶:“官爷,你放过我们一家老小吧!老汉给您磕头了,愿您升官发财,公侯万代......”
见老头依旧不起来,王铁柱无奈地看了看王明示意:老头不配合,该怎么办?
王明见王铁柱请不动趴在地上受惊的老汉,于是想上前走过去。亲卫一把拦住王明,紧张道:“大人小心,以免这些愚民伤及到大人!”
王明瞪了一眼靠近身边的亲卫,不理会这个新来的亲卫。亲卫被王明怪罪的眼神瞪得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后退了一步。
王明被一群铁甲亲卫跟着形影不离,生怕这些刁民暴起伤害到王明。此时的王明可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没有了王明,他们会回到过去居无定所,刀口舔血的日子。跟着大人之后,这一群人已经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虽然日子过得不算阔绰,但一家人的至少有了希望。
王铁柱对着匍匐在地上的花白老汉道:“我们家大人来了,你不要害怕,大人问话,你只需如实回答即可!”
花白头发的老汉如同魔怔了一般,依旧跪在地上磕头自言自语求饶。
王明过去搀扶起花白头发老汉,微笑地问道:“本官姓王,是江宁府乡兵练总,老丈请不要害怕!本官有些话想问你!”
花白头发老汉愣了愣神,看着这个穿着气派,长相俊朗的年轻人,心中顿时安定下来。老汉身后的中年瘦弱男人一脸警觉地走到老汉身边将他搀扶住,既有搀扶之意也有保护的意味。瘦弱的中年汉子操着山东的口音,抱拳道:“王大人,家翁年迈,您有话直接问我吧?”
王明转头看向中年汉子,中年汉子是一张申字脸,颧骨凸起,脸上消瘦,黑黝黝的皮肤上有些剐蹭的伤口若隐若现。身上的衣服破败,完全成了泥土色,他的身上发出淡淡地酸臭味,想必是长时间做体力活没有清洗,所以身上气味发酸发臭了。
王明稍稍蹙眉,问道:“你们是哪里过来的呀?姓什么?来到这扬州府所为何事?”
中年汉子听到这个俊朗的官员问话,他放下戒备的神色,抱拳道:“回大人,小人是兖州府单县人氏,小的姓裘,这都是我们家人。小人家原本有些薄田度日,没承想村里招了兵祸,迫不得已才逃至于此!村里的许多父老乡亲皆招了兵痞的祸害,为了活下去,我们不得已背井离乡远道而来。听说江南去年丰收,活人无数,小的就携带家眷一路南下到此的。”
大梁的人丁制度是,人都是固定地方生活的,不允许走动的,如果走动需要官引和路引,但是有时效。过了时效之后,就属于流民。看着这些人食不果腹,想必逃走的时候匆忙,路引肯定是没有办理的。
兖州府!这个消息如同重磅炸弹,听得王明内心十分震撼。这是山东境内最南方的州府,并且单县南边紧靠归德府和徐州府!单县到济南大约有五百多里,如果不是济南府被攻克,怎么在兖州府境内出现兵祸?
兵祸!难不成周国军队都到兖州了?如果周国军队打到了兖州府,从兖州南下到江宁不足八百里!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听到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围在王明身边的苏桓脸色显现出凝重之色,不作言语。
“兖州府?说说你们那边的情况?是周国军队打下了济南府了吗?”王明继续问道。
中年汉子感受到这个年轻的大人神情紧张,喃喃道:“大人说的周国军队没有看到,都是我们大梁卫所的军队。这些败类打不过周国军队,一路逃到俺们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俺们村里好多人都被这些兵痞败类给害死了!”说完,这个瘦弱的中年汉子居然放声哭了起来,眼中充满的仇恨和戾气。
听到这里,王明更加蒙了。大梁卫所的兵?难不成是济南府的边军?败了?一些溃兵?难怪这些人见到官兵就像老鼠见到了猫一样害怕!
王明继续问道:“那些兵是从哪里过来的?”
中年裘姓汉子立刻跪下给王明磕头,哭丧道:“大人,您饶了小人全家吧!其他的小人都不知道了!”
看着几近崩溃的汉子,王明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又有一些不甘心,继续问道:“这一路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中年裘姓汉子跪在地上不起,也不答话。
花白老头看着王明,老泪纵横长叹一声道:“大人,惨啊!想着我们一大家人二十多口人,走了快一个月,如今只剩下了这几个了!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被吃了,还是被打死了,走着走着就散了!”
老汉的一句话听得众人吃惊,单县走到这里大约有六百多里地,他们竟然走了一个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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