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破山寺后禅院
唐代:常建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一口气读完盛唐时期大诗人常建的诗,没有回过神来,反而感觉去了趟更远的盛唐。同样是清晨,我去了宝山寺,与常建的破山寺一字之差。破山寺去不了,盛唐同样也去不了,我们只能在诗中品味盛唐时气象。而在时下的上海,称为魔都的上海,旁边竟然有所寺庙这么让人留连忘返,这么让人牵肠挂肚……与其看着它成长不如跟它一起成长,它就是宝山寺。哪怕隔着一堵墙的寺外,也能感受寺里的恢宏建筑,它是盛唐的余脉,更是当今建筑界的一股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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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寺庙便喜欢上了木结构建筑,出生于宣城的我,自幼没少见木结构建筑,徽派木建筑的斗拱技术令人惊叹,工匠们像搭积木玩具一样,而在不远的数十年前,我不但亲见木匠们平日里的生活,还在木建筑里住了很多年,而这在今天看来福祉很大了。
我们曾经住的木房子当年叫瓦房。上百年的动乱,老祖宗颠沛流离,一旦安定下来就是造房子。人生不停的造房子,或者说造房子的一生。住了几代人的草房子,随着一天天生活条件好起来,大家纷纷搬进瓦房。而在造瓦房时,木匠实在伟大,砖匠还没有进门时,木匠就开始下料,将一根根原木斩头去尾再去皮,用墨斗弹好线,儿时常与木匠帮忙拉好墨斗另一头的钉头,木匠量好尺寸轻轻一拉墨绳,一根直线便赫然出现在木头上。守候大半天的我,等木匠师傅放下墨斗自然要玩上一会,尽管拉出的墨绳弹线时会把小手弄的很脏,还是舍不得放手。其实小小墨斗大有学问,它的构造由墨仓、线轮、墨线、线锥、墨签五部分构成。墨仓一般用竹木做成,上面雕琢着鱼或龙的造型,是木匠师父自娱的乐子也是手艺的炫耀。明代冯梦龙有墨斗《山歌》颇有趣:
墨斗儿,手段高,能收能放,长便长,短便短,随你商量,来也正,去也正,毫无偏向,(本是个)直苗苗好性子,(休认做)黑漆漆歹心肠,你若有一线儿邪曲也,瞒不得他的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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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匠磨好斧子开始跟师父学起劈斩的刀功来,当然师父能用一把斧子按那根直线将木头三下五除二斩齐,只需要几刨子刨平。遇到大料时,自然是上木马,大锯伺候,在一旁玩耍的小伙伴们自然要帮师傅拉大锯,随着大锯的拉动,锯条渐渐深埋木头里面,锯逢中有顺序的飞舞着木渣,看着一根根木头在工具下面变成器物由衷的高兴。而做斗拱的木料师父用角尺画好榫卯位置,小木匠用一把斧子,一把凿子,一敲一打,凿子钝了、卷了,愣是磨了无数次,才将直径十多寸的柱子打穿,在今天看来要浪费多少时间与精力。等组装了基本框架,砖匠已配合的将四周的大墙砌好,所有人都在听木匠师傅的指挥,及其配合的将一根根苍天大柱竖起,你会听到嘿哈嘿哈有节奏的声音,干活的人发出这种声音是有道理的,既轻松又安全,参与的每个人都会跟随这种声音协调气力与木柱的位置。最后是上梁的工序,也是整个房子的大梁,这根料都会又粗又直,两头基本差不多粗,在木匠师傅一声令下,大梁缓缓升起,木匠师傅似乎口诵经文,默默念着什么,大梁在木匠师傅的手里游刃有余,这时候他仿佛是金刚是力士。所以说木匠,尤其是造房子的木匠又称为大木,不仅有过人的手艺还得有超人的力气,有神通。
不过二十多年时间,工业化的进程无不影响着各行各业,看着家乡的那些木匠、砖匠一个个也进城了,只是坚守手艺的人太少,大多从商发了点财。他们在外买了房子,回家乡造了别墅,垂垂老矣,人生不过如此。而在宝山寺看到的木结构建筑,使我的思想再次飞絮起来。去年与徽州休宁老乡汪顺富兄一起在宝山寺,他早年是木匠,现在还在做木建筑和家具。他看了宝山寺的建筑连连称赞,眼睛都看直了,如同墨斗弹出的线,他感叹的对世良大和尚说您这是不惜工本的做。大和尚微笑的连连点头,是啊!汪顺富,他是懂得,每一处都能讲出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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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发在微信朋友圈的宝山寺照片,朋友圈几乎炸锅了,大家除了说建筑多么好,雄伟壮观以外,就会问一句你是在日本?我是没有去过日本的,也不知道同属中华文化的日本是个什么样子。只知道这些明明是中国古代工匠的智慧,却为什么一次次谈论工匠精神时都会联想到日本或者德国。日本相对于千百年来国家比较稳定,不像中国王朝更迭那么频繁,也没有外族的侵略。文化继承的比较好,中国的东西到今天很多都被称作唐物。而今天之所以造成文化的断层,其实并不偶然,大陆是马儿奔腾的,有本事有闯劲的都可以往来,历来如此。文化断层如同隔着中日的海峡,它其实是有根线的,就像墨斗里的线,线断了还可以再续,文化一旦断了是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为之弥合。当年日本的遣唐使除了背着唐朝的经卷、算术、医术、艺术,建筑,一定还有墨斗。
今天用墨斗的工匠我想还有,拿着墨斗,钉住线锥在木头上,拉着线轮轻轻一弹,再摇着线轮收放自如,那根线活灵活现,或劲挺,或柔软……诗一般的活着,存在着。我想今生如果可以,回家再造一次木结构房屋,能够倾其所有也一定很值得,即使暮年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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