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做了一个可笑的梦。
梦到我给了杀手一张照片，让他杀掉这世上我最恨的人。
杀手看了眼照片，又看看我，说道：“有没有搞错，你们分明是同一个人！”
我瞪着眼睛反驳：“你脑子有毛病吧！”
……
醒来的时候，窗外头的蝉正死命地嚎叫着。
我厌烦地叹口气，心里却理解它们。
活这一回，总要证明自己存在过，哪怕很短暂。
“呦，醒了啊，亲爱的。”
我的耳朵里呼出一股热气，赖在我脑子里的那只弱鬼在跟我打招呼。
我和这弱鬼的孽缘是从四月份开始的。
自从它忽然闯进我的脑子里，我的世界完全变了样子。
我每天顺着自己的眼睛往外看，发现所有的人事物都开始沿着半空中的一条虚浮的轨迹在偏离，一切都变得虚伪且无意义。
我明明置身于现实之中，但是思想却裹挟着肉身游离在现实之外。
我想赶走这只鬼，但是它无比厚脸皮。
“你到底怎样才肯走？”
“亲爱的，你每天都要问一遍，我那么爱你，怎么舍得抛下你？”
“你爱我什么？我一无是处，非常无趣。”
“我就爱你无趣。”
……
我刚要再说话，便听到了身体里的荒草生长的声音，肆意又热烈，哗啦啦地带出一阵又一阵风，吹得我整个人开始恍惚。
“那你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亲爱的，我爱你，怎么会想要得到好处呢？”
“呵……”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呦，我就喜欢听你哭，你的笑声特别难听，以后多哭少笑。”
“随你怎么说吧……”我深深地叹气。
这段时间我像是着了魔一样，有一种可以随时为所谓的自由而赴死的伪英勇。
随便喝个什么毒药，把五脏六腑都给烧了。
或者从某个高处纵身一跃，摔个粉身碎骨。
不是我要追求惨烈，全都是因为这只弱鬼在作祟，但我拿它没办法。
有一个地方或许能帮我搞清楚这弱鬼，可我不喜欢那地方。
02
周一总是让我感到比平日痛苦数倍，因为要开会，要讲话。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是一种折磨，像是上刑。
“这周的工作大家都有什么想法？”
老板问完话，我便听到同事们挨个说工作计划，每个人都条理清晰到让我觉着浑身焦灼。
“小余呢？”
啊，轮到我了。
“嗯，那个，我……”
我磕磕巴巴地把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的台词说了出来，一面说一面暗骂自己没出息。
半个小时后，会议结束。
我回到座位上，瞬间轻松了不少。
“辞职吧，瞧瞧你，明明一个字都不想说，硬挤出这么几句话，尴尬不尴尬？”弱鬼讥讽道。
我装作没有听见，努力让自己投入到工作中。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休息时间，我跑到走廊的窗边愣神。
我确实想辞职，可是辞职以后呢？
好像没有一条路是走得通的，除了……
我看着窗外飘浮不定的大厦，想起这里是24楼。
如果我跳下去，必死无疑吧？
可我不想让弱鬼得逞。
“亲爱的，外面风景不错。”
弱鬼知道我这时候意志薄弱，它试图蛊惑我。
“那你自己下去看啊。”我苦笑。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管我叫弱鬼，你也不是个强人，装什么。”
“比你强。”
“亲爱的，你脸皮真厚，你从小就懦弱无能，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
弱鬼开始滔滔不绝地奚落我，因为它住在我脑子里，所以它很了解我。
是啊，我一向软弱。
我小时候被人欺负都是逆来顺受，长大后讲话也总是没有底气。
我不擅长跟人交流，也搞不好人际关系，常常遇到别人皱着眉头跟我说：“你能大点儿声吗？”
这么多年，周而复始，原地踏步。
“胆小鬼，哈哈哈哈……”弱鬼大声笑着。
它笑得很开心，我的耳朵里不断呼出热气，它们糊在窗子上，随后消散。
我愤恨地远离窗子。
我知道我现在不正常，这是旁人理解不了的状态。
偶尔和朋友说起，他们都嘲笑我：“看你那矫情样儿，谁脑袋里还没个鬼？”
是我太懦弱，弱鬼说得不错。
03
半夜里我惊醒，只觉得喉咙堵塞。
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后，我看到被子上满是荒草，它们正往客厅蔓延。
我完全说不出话，身体里的荒草正从嘴巴里浩浩荡荡地向外涌。
不知道过了多久，堵塞感消失了。
“咳……咳……”
“这些杂草都快把我睡觉的地方给占了，只能把它们弄出来给你布置屋子了。”弱鬼打了个哈欠，淡淡地说道。
“咳……你不睡觉，所以我也不能睡觉？”我没好气地质问。
“呦，生气了啊，那你能拿我怎么样？”弱鬼笑嘻嘻地。
“我还真不信这个邪，你个鬼东西！”
“亲爱的，你多骂几句，我爱听。”
“你个鬼东西！你大爷的！你怎么不去死啊！”
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眼泪一个劲儿地往外冲。
弱鬼低低地笑着，“用力哭，继续骂，别停。”
“去你X的。”
我深吸一口气，关掉台灯，闭上了眼。
等天亮，天亮以后我就去想办法弄清楚这弱鬼是谁，我一定要消灭它。
“你睡得着吗？我睡得着，晚安了，亲爱的。”
弱鬼又打了个哈欠，格外刺耳。
不到五点钟我就醒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浑浑噩噩地走到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是我，可是又不像我。
我的嘴边都是草屑，样子看起来特别滑稽。
洗漱过后，我在客厅里呆坐到天大亮，然后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人样，出了门。
我要去我之前一直抗拒的那个地方。
04
我回到家的时候，荒草已经长满了所有的墙壁，它们正企图把窗户也遮得严严实实。
我瘫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掏出了几张单子，拿出其中一张。
“在不在，说话。”
弱鬼不回答我。
我敲了敲脑袋，把它叫醒。
“亲爱的，怎么了？”弱鬼声音喑哑。
我看着那张单子上异常显眼的“抑郁”两个字，笑了笑，说道：“我终于知道你到底是谁了，我不怕你。”
“哦，好啊。”弱鬼干笑两声，不在意地接着说：“我继续睡了。”
“珍惜你的睡眠时间。”
“亲爱的，你赶不走我的。”
“那就试试吧……”
我将单子放回包里。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的荒草哗啦啦地带起一阵又一阵风，吹得我有些头痛。
顺着我的眼睛向四周看去，半空中那条虚浮的轨迹似乎正渐渐变得清晰。
我起身，扫了一眼满屋子的荒草，“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会把这些荒草连根拔起。
我会把脑子里的弱鬼赶走。
会有办法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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