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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亮黑暗隧道的灯

点亮黑暗隧道的灯

作者: 蓦然起舞 | 来源:发表于2019-01-27 18:09 被阅读0次

    1982年我出生了。

    1982年——1992年,约莫这十年功夫,我过得特别开心顺意。我有两个哥哥,一个比我大十一岁,一个比我大十岁。爸爸是跑供销的,出差较多,赚钱也比较活络。妈妈是个勤劳能干的家庭妇女,却长年早上四五点就起床,家里田里忙活着,我除了学习,不用干任何家务事。亲戚邻居都对我客客气气,哪个人家有点好吃的,也都总记挂着我,送来给我吃。而且,到哪大家都常夸我,记得我五六岁去买面条时,即使拿个塑料袋,都被人夸,说我干事有眼力,聪明。

    那个时候的我,应该是橙色的,天天活力四射,到处玩耍,开心不开心都放在脸上,也没空去琢磨,那些在我后面嘀咕的人。只是体质较差,每个月都得感冒一两次,常常挂水,但是有爸爸庇护着,陪同着,每次打点滴,都是躺在床上,爸爸全程陪同,给我讲故事。

    那个时候,妈妈是个符号,除了饿了困了找妈妈,其余更多时候我都只要爸爸。而因为有两个哥哥,我是最小的女儿,爸爸的确也是宠爱无比,甚至很少带他们出差,却带着我在几个城市里住过,玩过。我有很多漂亮裙子,也是爸爸出差购买或者托人从上海带来的,爸爸还帮我准备珍珠项链,水晶项链等,让我觉得自己像公主。因为这么宠溺的事情太多,不再赘述,这个时间段给我打好了明媚的情感基础。现在想来,那就是一种无条件接纳和包容的爱。

    1992年,爸爸生病了,胃癌。一开始是在陵口医院就诊,我跟着住进了医院,陪着爸爸和妈妈。住院前,爸爸也没跟我们家人说过他怎么了,清晰记得,住院前一晚,他吃着晚饭,说明天得住院动手术了。把妈妈都吓到了。手术是请了丹阳的医生来做的,胃切除五分之三,在小时候的我看来那就是普通手术,长大后却觉得这个手术真是太大了。

    一直隐藏在我身后的那些闲言碎语就那样都冒了出来。大家都同情得看着我,一直和睦如家人的邻居们,在我面前,也不遮掩得议论起来。“炳发(爸爸的名字)为了这个女儿真的是吃了不少苦头了。”“炳发也苦得不得了,一生下来就没了妈妈,十岁又没了爸爸,那个后娘么又刻薄,就这样穷的两个人,好不容易熬到好过点,又捡了这个小姑娘。”“炳发为了这个多余的姑娘,差点让队里干部扒了房子,还跟不许他收养的姨娘断了关系。。。。。。”

    一下子,有着爸爸庇佑的我不仅得面对爸爸的病情,还被人到哪都指指点点。据说,小时候爸爸、妈妈就在外面放话,说不可以在我面前说点什么,要不然跟人没玩。或许不是这点话震慑了谁,更多的是爸爸妈妈热情帮助他人赢得很好声誉让大家一直维持这个秘密。可是,我却接受不了。我刚刚学会作文,就开始记日记,开始偷偷哭泣。我的人生一下子进入一个黑暗隧道,我走哪都会回避别人的好心关切,更害怕别人的窃窃私语。

    在这个黑暗隧道的我,变得敏感,却又骄傲,但又小心翼翼。我特别怕爸爸妈妈对我的好,我觉得那是沉重的爱,我还不起,我也害怕他们不爱我,于是从那时候的三年级到初中毕业,我都不做家作。我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反正就是不肯做,不想做,就希望爸爸来给我做做思想工作,就希望老师和爸爸妈妈哥哥们多关心我。可是我却从来都考班里前几名,上课又听得特别认真,感觉那就是我应该做的,我可以做到的,我不想真的让他们伤心。

    爸爸恢复得较快,当然,也可能是大哥二哥接连要结婚的压力,让他不能不熬着继续工作。大哥二哥在我四五年级时都结了婚,当时婚礼现场已经请了人摄像,在94,95年时还是不常见的。婚礼喜糖全是喔喔佳佳奶糖,这让小镇的人很是羡慕。不过,这两次婚礼很不巧,我都没参加,我都代表学校出去比赛了,有数奥也有其他。所以爸爸是为我感到骄傲的,只是不懂为啥我那么不让人放心,连家庭作业都不写,只要有空就给我做做思想工作。

    妈妈有次从我的日记本里看到我写的我是捡来的,她哭了半天,不肯承认。从此这个秘密又在家里藏了起来,没有一个人再提起。

    不提,不代表我忘了。我开始沉默,喜欢看书,常常一个人在家发呆或者看书,我能躺床上看着房子上的一条裂缝或者树投来的影子,一看半天,编着故事。我不愿意走动邻居,我不爱那些鲜艳的衣服,我开始穿嫂嫂们给我的衣服,有的式样新了点,时髦点,我也是不要的。我要的是那种深蓝色,灰色,黑色的,那种穿出去不会被人注视着的衣服。记得初中,大嫂有件藏青色外套,纽扣都不太好了,一拉,整个衣服就敞开了我却穿着很高兴。

    我每次拿到新校服,都会用圆规上的针把衣服袖子上那一圈的线挑断,然后才上身的衣服已经垮气了。我还把修正液涂在裤子上,新的变成了旧的。其实从三年级到初中毕业前,虽然我成绩不错,可是我没有哪天不被老师批评。家作不做就不说了,其实我听得很认真,可是上课老师却看不见我在认真听课,因为我总在玩,把圆规拆掉,拿个细砂纸把铅笔盒的外面那层彩图磨掉,跟同桌玩木偶戏,拿小刀刻东西等等。(现在才看到,那时我为了吸引老师的关注,真的做了很多无聊的事。)我们学校老师都认识我,特别是初中,因为我早上明明五六点多就到校玩了,可是七点多却又跑出去罚站在走廊上。我把学校的菊花都采下来吃掉。所以等自己当了老师,我没有遇到哪个孩子比我还皮,看到他们调皮我都能想到自己。

    初一语文老师郦老师看不过,在和爸爸妈妈沟通后,让我住到她家去了。她要求我写好英语和数学,语文家作可以不写。就这样,我也没有消停过,记得有一次在学校,把历史老师气得骂我“滚,你怎么不跳楼去呢?”我在课堂上就哭了,刚出差回到家的爸爸和大哥赶到学校处理了这件事。这样的胡闹事件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多,包括经常打架,在教室喝啤酒,早上在教室熏黄烟,做恶作剧,跟人比赛从楼上扔书包到楼下等等。还不包括,我常常不背书被留下,不做物理实验,上化学课捣乱常有的的事。

    1992年——1998年,那六年,我就是那样的胡闹着。好像在黑暗隧道里拼劲全力摸索开关,希望别人看见我,却又常常自己躲得远远的,不让人看见。

    这样的胡闹,没有影响我初中毕业考试。中考,我考了605分,顺利被镇江师范录取。

    1998年——2000年,我在新的环境和新的同学面前,在不知根底无人知道我是弃儿,无人同情我的两年里,我学会了很多。因为离家,更是依赖父母,想念哥哥们。

    但是我依然敏感,对我颇好的潘老师让我去竞选班委,我上了台就是一句“班长当了很多年,我已经不想当了,大家也就不要选我了”

    潘老师后来了解了我的情况,那年她在我成绩单里写到“走进你的心里。。。。。。”我那些可爱真挚的同学们在那两年里都给我了我很大帮助,我也在各种书里慢慢释放了我的情绪。但是,自卑却越来越重,不想让别人关注,记得那天,学校要添条被子,妈妈让我选个新被单,我选了条格子的,暗黑的,看起来不仅旧而且脏脏的被单,妈妈就觉得很奇怪。

    当然,虽然我知道了我不是亲生的,爸爸妈妈哥哥们却对我一如既往,可我心里的疏离感,愧疚感却肆虐成长。我除了过年在父母要求下买几件衣服,几乎是不再提买衣服这种事。队里的人都说我朴实懂事,不乱花钱,我也几乎不逛街,除了嫂嫂们带我去。她们常常帮我买单,陪我逛街买零食,连哥哥都看不过,也帮我买衣服。只是他们付出越多,我越会觉得对不起他们,总是不肯要。所以我衣服只要A,B两个选择,头发是短发,只要剃掉能见人就行,我不爱拍照,不像小时候各种摆拍,而且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漂亮,那段时间拍的照都很别扭。

    幸而,开明的学习风气,活泼可爱善解人意的班主任和热情的同学们让我逐渐开朗起来,没心没肺的我似乎回来了。1998年-2000年,我在家人关心,朋友帮助和书籍的开导下,我似乎要从自己挖的黑暗隧道里走了出来。

    2000年,因为镇师合并给丹阳师范,我到了丹阳师范学习。这下严谨的学风,要求严格的校风和分班的不适应,让我彻底的在课堂上消失了。2000年——2003年这三年在丹师求学的三年,除了结交了2个好友之外,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从刚开学进去我还听课,和文学老师争论观点,到后来我就在教室里看外国文学。看了很多很多名著。高等数学作业总是班里只剩我一个人没做,课代表催了,我才抄好。我安静得在学校呆着,每到期末考试才开始提前一周紧张起来,到那时才打开崭新的书,连高等数学都是那一周自己看懂然后考试的。考场上一考完一门,赶紧拿垫着的下一门出来看,直到考前才勉强背完书。到收成绩单的信封时,总怕要补考。

    就这样混日子时,爸爸身体又不好了。不仅胃癌复发,而且癌细胞转移到食道。我的世界完全黑了。他的胃和食管全部拿掉,把大肠切除部分拉上来做食管。比起第一次他开刀,我懂事了很多。我记得有次学校搞演出,外面下着雨,我偷偷得撑着伞从丹师一直走到人民医院,雨打湿了全身,偷偷看完爸爸后又走了回来。一路哭,走到学校剧场,表演还没结束,我却什么都没说又悄悄坐下,我学会了隐忍。

    爸爸一直坚持着,等我毕业,第一年遇到考编。他很是紧张,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排斥什么,就是不肯当老师,于是第一年考编,虽然笔试成绩在前面,面试却放弃了。第二年,爸爸身体情况更坏了。瘦成皮包骨头的他还是希望我当老师,为了能活下去,甚至当大肠做的食管已经合起来只剩0.5厘米无法进食时,他一个人去医院用管子硬撑开。当打的赶到的我,看到爸爸那样的求生欲望,当我看到一向坚强的他眼角的泪时,我真的悔恨无比。我就是那么别扭的一个人,总不可能好好听他话。

    2004年,我笔试在前,综合成绩差0.1分又没考到编。可能那时还在做最后挣扎,并不愿意当老师。可我没办法再这样逃避。

    2005年我考到编制,分到吕城初中。后来自愿调到小学。爸爸很高兴,终于可以放下了。农历十月初八,星期五,他去世了。

    只记得哥哥们和我抱头痛哭,说从此我们没有爸爸了。我一下子泄了气,一直喜欢用不听话来吸引爸爸关心的我,懂事了,却被那份痛灼得全身都痛。

    我后悔,我难过,我伤心,我觉得我真的真的成了弃儿。接着,二哥,二嫂,妈妈和我都阑尾开刀,二哥住的房子又失了火,我在那黑暗隧道里颓然坐下,开始想我靠谁住呢。妈妈说两个哥哥那轮流居住,侄子侄女也都有点大了,两边都不可能再给我长期住着。我完全不知道路在哪,于是拼命相亲,只想早点结婚。

    家世好的,我不要,因为我不配;工作好的,我不要,因为我配不上。我只求嫁一能包容我的人,于是选择了现在的家庭。娘家没人反对,很快结婚。

    2096年5月7号相亲见面,一见面,我就准备嫁给他了,因为阿公阿婆看起来老实本分,老公看起来也比较还说话。2006年12月29号领证,2007年2月13号举办婚礼。婚后是又一种生活的开始。这份匆匆的选择也给我带来了很多苦头,但是家人安静的生活氛围也慢慢得让我沉静下来。事情发生得太多,也就不再提了。只是每每遇到坎时,我就后悔匆匆下嫁,更难过我因为是抱养的,无法选择更多。

    每当回到这个点时,我就会感觉自己简直是多余的,总想知道我是谁,我为什么被扔掉,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各种作,让别人来关心我,但我也常常敏感伤心哭泣,外人却觉得我很阳光,总能感受到身边点滴幸福。看似安静的家庭生活里遇到了老公开店屡次失败 ,撞车事件,打牌赌博事件等等,让我婚姻生活十年里常常身无分文,我感觉我不配有钱,只要有那么点存钱,总会发生事情。而不能干的阿婆,不挣钱的老人们却都淡定得生活着,让我逐渐学会了各种家务,也学会了慢享生活,即使物质条件再差,我也可以生活得很开心。我开始不太介意自己是抱养的这件事。我的黑暗隧道里开始亮起来,或许所有经历的那些事就是为了让我放下。

    2018年3月11日,在三中门口等待女儿电脑编程课下课的我遇到了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她见到我叫我“雨钰”。她说她是我的大姐,住在离我娘家不远的地方,她看着我长大,我还有个二姐,她们为了生儿子所以把我扔了。后来还有一个小妹,被扔到隔壁乡镇,不知现在在哪。那么多信息量再次袭来,我却很淡定得让女儿叫了她一声阿姨,转身却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终于知道我是谁了,我终于不要背负那个秘密了,我终于看到自己怎么来的,我哭完后又积极的加了她的微信,我把我成长经历里选几件事跟她说了,告诉她,我这些年心里有多苦,我倾诉,我写作,我迫不及待得要走出那黑暗隧道,我终于点亮了隧道里的灯。我跟她沟通完了以后,删了微信,告诉自己可以放下了。

    这次的成长报告,让我看到了自己一路走来的样子。如果早点写,估计我会边写边哭,光爸爸去世和我原来家庭里还有很多不眠之夜的事就够我哭了,还有后来婚姻生活里遇到的那么多事。不过今天书写时没有哭泣,就是看着自己走来,看着发生过的那些事一个个跳出来,我越写越平和,越来越接受,接受曾经的我,接受现在的我,我梳理完毕,感觉心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堵着了,估计当她认出我我哭完以后就没什么堵着了。感恩活着吧,尤其是回顾过去,感谢养父母对我的爱,爸爸去世后,我和妈妈感情越来越好,而且最近越来越容易遗忘,觉得以前叨叨叨记得的很多东西,今天写时都淡掉了。那么就这样活在当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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