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孝经
山海之间。
雄鹰阿迦罗在孤独地翱翔,一圈又一圈,循环往复,不为觅食,不为交友。
他只是翱翔,卸载心中的愤懑和悲伤。他水平滑翔,垂直飞翔交替进行,时而扇动翅膀,拍击海面,惊退鱼群,时而空中翻跃,向下俯冲。
飞!飞!一直飞!耗尽他的力量,损伤他的鹰羽!似乎这样才能撞碎所有的懊悔,似乎这样就能重回天上的神山,似乎这样就能让父神领着他继续每日吟诵《孝经》。
如果他领悟了《孝经》,他就不会变成现在的孤独的神鹰;如果他实践了《孝经》,他就不会失去敬爱的父神。
虚幻中,似乎他还是那个英俊男孩阿迦罗,似乎父神仍在执卷督促他吟诵:来,阿迦罗,今日来诵读《孝经》之《谏诤章第十五》。曾子曰:“若夫慈爱、恭敬、安亲、扬名,则闻命矣。敢问子从父之令,可谓孝乎?”子曰:“是何言与!是何言与!昔者,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诸侯有争臣五人,虽无道,不失其国;大夫有争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家;士有争友,则身不离于令名;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
翻译为:曾子说∶“像慈爱、恭敬、安亲、扬名这些孝道,已经听过了天子的教诲,我想再冒昧地问一下,做儿子的一味遵从父亲的命令,就可称得上是孝顺了吗?”孔子说∶“这是什么话呢?这是甚么话呢?从前,天子身边有七个直言相谏的诤臣,因此,纵使天子是个无道昏君,他也不会失去其天下;诸侯有直言谏争的诤臣五人,即便自己是个无道君主,也不会失去他的诸侯国地盘;卿大夫也有三位直言劝谏的臣属,所以即使他是个无道之臣,也不会失去自己的家园。
普通人有直言劝争的朋友,自己的美好名声就不会丧失;为父的有敢于直言力争的儿子,父亲不会陷身于不义之中。因此在遇到不义之事时,如是父亲所为,做儿子的应该劝争力阻;如是君王所为,做臣子应该直言谏争。所以对于不义之事,一定要谏争劝阻。如果只是遵从父亲的命令,又怎么称得上是孝顺呢?”
可是,那时候的阿迦罗把父亲的话当成耳边风。他不爱吟诵,不求甚解,无心向学。他敷衍,他偷懒,他摸鱼,他划水。反正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他的心早就飞到看守万年蟠桃树的猴子身上去了:如何略施小计,溜出书房,调猴离山,偷个小蟠桃,尝个鲜,那滋味儿绝对赛神仙!
阿迦罗如愿提前溜出了书房,在神山上穿山越岭玩了一整天,可是晚上回家,家已经不成家,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失火了吗?家人呢?父神呢?阿迦罗疯狂的奔跑在往日静谧温馨的庭院房舍,什么都没有留下,如今只见一片废墟。只有在水井台边遗下半本边角焦黄卷翘的《孝经》,正好是《谏诤章第十五》。
突然,旁边假山洞穴伸出一只手来,快速地将阿迦罗拉进洞穴,是他家的忠仆来灯。来灯哽咽着告诉他,父神一向忠诚勇毅,做敢于直言相谏的诤臣,却反遭奸臣樊剑栽赃陷害,诬陷父神图谋篡位,今日惹天帝大怒,天帝以天火烧毁他的家园,家人无一幸存,父神被收入神鼎试炼。天帝还以神力布下结界,封印家园,一切生灵准入不准出,设下陷阱,只等阿迦罗回来就一起斩草除根。
阿迦罗万分震惊,不敢置信。回忆起前几天淘气翻入奸贼樊剑家的书房,找桃木神剑,逃跑不及,藏在床底偷听到的“謀逆,栽赃,告密”等字眼,当天回家,怎么就没有想到把自己所听到的告知父神呢?怎么就没有想到提醒父神警惕奸恶小人呢?“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不能不孝于父,更不能愚孝。血泪中才真正学会这一课。
阿迦罗留下懊悔的眼泪。忠仆来灯帮他擦干眼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逃!”来灯把阿迦罗从假山洞穴送往通往庭院外的地道,“此处是我占卜测算出的封印神力最弱的点,在今夜子时月盈之时即可逃出这里。一路往南到南太平洋海边,有个倒钟岛靠海的悬崖,那里的山洞是天帝的法力鞭长莫及的地方,你自去修炼,不要急于报仇,切记,这也是你父神的心愿。”
子时月盈之时,来灯一掌推向阿迦罗后背,把他打出结界之外。阿迦罗惊诧地转身:“你,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来灯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随即慢慢风化成灰,手掌消失,手腕,手肘也渐渐消失……
阿迦罗惊恐:“不! 不!不要! 我只有你啦!”来灯摇头:“天帝法力无边,这是你活下去的必须的代价。即使你变成神鹰,即使你要历尽九十九劫,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你要在南太平洋的海边悬崖上摔断双腿,才能学会乘云飞翔;你要羽毛尽折,才能学会鹰击长空;你要鹰爪渗血,才能学会捕食维生;你要双目圆睁至酸涩流泪,才能远眺千里。四十年后,你还要用尖喙把爪子拔掉;接着再用新长出来的利爪将全身陈旧的羽毛拔光,才能浴火重生;再赢得三十年的修炼时间,寻得宝盒,封神成仙,为你父神昭雪沉冤。完成他的心愿,这才是你对父神最好的孝敬。”
阿迦罗眼看着来灯缓缓化成一堆灰烬,目眦尽裂,痛不欲生,他想伸手去触碰来灯,把他拉出来。忽然,阿迦罗看见自己的手不再是手,是鹰羽,是翅膀!双足也附上厚甲,慢慢变成了鹰爪……
阿迦罗彻底变成了鹰,他连用手擦干眼泪都做不到,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飘向南太平洋……
修炼!修炼!修炼!他越想越痛苦,越飞越疲累,圆睁的鹰眼流出血泪,尖锐的鹰喙溢出血丝。他尖利的“叽———”一声长鸣,冲向海边的山崖:“山,你自诩伟岸,你自诩厚重,你就一直沉默,你就一直不语,看父神走向毁灭,任我身历百劫!你妄为山!”“树,你自诩吸天地精华,沐朝云暮雨,情根深种,你对万物的博爱之情呢?你就眼睁睁望着父神几十万年的修行毁于一旦,你就看着我由神的血脉跌入禽的轮回!你妄为树!”
阿迦罗神鹰在撞击到山崖的最后一瞬间,一个垂直俯冲沉入海面,任由冰冷的海水包围,沉浸、沉淀、沉没……
(二)冥想
最大的海洋,最深的海洋,最能包容万物的海洋,最能洗涤罪恶怨念的海洋。阿迦罗冥想,继续冥想,浮浮沉沉往事浮上来。往前一步是黄昏,退后一步是人生,风不平浪不静,心态不安稳,一个岛锁住一个神,深深的太平洋底,深深伤心。
阿迦罗神鹰渐渐失去知觉,眼前却渐渐明亮起来,身体轻盈漂浮起来,他发现自己在半空中游荡,俯瞰着海水中神鹰的身体。所有的情绪:危险、残酷、背叛、仇怨、孤独、伤心皆留在原处,太平洋的海水荡漾,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茫茫大海狂风暴雨,一波还来不及,一波早就过去,一生一世如梦初醒。
原来我即是我,我又不是我;孤独仇怨皆不是我,喜乐喧嚣也不是我,物喜己悲皆不由我。我原以为我不可失去的,不可割舍的,不可分离的,现在都已经离开我。肉体寂灭是我,精神永存还是我;宇宙洪荒循环有我,时空流转轮回有我,未来不在我依然还在。
突然,眼皮一痛,阿迦罗睁开眼睛,阳光晴朗,夏日炎炎,活动一下趴着午休被压得麻木的胳膊,关上《高考古文拓展阅读》,什么神鹰,什么天帝,什么封印,什么寂灭,一切原来都是南柯一梦。
本文参与由天盾神卯发起的圣贤文化
之秘学之【读经典-写心得-做冥想
(四)】专题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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