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乾头又开始疼了,他思考着头疼的原因,脑袋更加乱了,郑钦心里早有答案,是一点工作的压力导致的,他现在有点脆弱,轻微的压力就让他的头疼病犯了,其实,他有点矫情,说到底还不是拖拖拉拉地,工作压到了最后,压力就井喷了,还不是怪自己。他就是拖延症犯了,如果不拖延,那还有头疼这回事。原因八九不离十,对付拖延症可没有药到病除的药,还得靠自己,眼下的头疼也得慢慢地熬过去,什么事情都是得靠一个熬字,熬过去了,再看看,也就那么回事。
郑乾躺在地垫上熬,他把胳膊肘使劲压在自己的右眉毛上部,就是这里一下一下地悸动着疼,说不清那一点疼,就是这一片咕咕地,好像又生命一样,跳着疼,疼痛像泉水一样一股股第涌出来,连带着鼻头酸痛,张着大嘴打哈欠,疼痛混着泪水沿着眼缝、顺着鼻孔倾斜而下,他枕头边的卫生纸已经好几团了,他得翻一个身,换一个方向,等着下一个哈欠和倾斜而下的眼泪和疼,然后再换一个方向,如此周而复始。他在地垫上挣扎着,一晚上也是朦朦胧胧地,就到了天亮,闹钟响了,他换个方向,把胳膊肘正在眼皮上,隔着疼痛的那一片。儿子和老婆窸窸窣窣地起床,奔忙一阵子,大呼小叫了一通,又砰地合上了大门,他又换了方向,换另一只胳膊压住眼皮,意思要把疼痛压下去。他不起床,就在垫子上滚来滚去,垫子都齐了褶子,隔着他的后背疼,脚丫子已经触到冰冷的地面了,又把被子等过来,抻着垫在脚下,穿堂风呼呼地贴着地面刮,从她的身上匆匆划过,带着湿气,凌晨又开始一场细细莉莉的雨,这是一周来的第三场雨了。郑乾有点冷,垫子有点薄,隔着地板,地板是冰冷的,又带着风,风里混着湿气,就更加冷了,他身上只披着一层薄薄的夏凉被,一边是疼,一边是冷,他挣扎着到了8点,只好起来了。
他咕咚咚地给肚子灌水,寄希望于水能冲散一些痛苦。他拧着眉头站在鱼缸前,昨天就在这个鱼缸里,一条锦鲤死了。它蜷缩在鱼缸的一个角落里,头贴着里面的排水管,起初郑乾以为它是有些病了,因为按照常理推断,一条死鱼是会浮到水面上的,而它在水面下。他探着身子,贴着鱼缸观察了一阵,它的身子弯成了弓形,是半仰着的,好像努力地挣扎着把肚皮翻下去,而一股子外力又好像把它翻一个个,两种力量较劲,它的身子有些扭曲。它的头冲里,埋在黑乎乎的鱼缸里面,看不清眼睛,郑乾有些犹豫,这样子大概是死了。但是他又打消了这种结论,他明显地看到尾气和侧旗在微微地颤动,鱼头也在微微摆动,还活着,它是动的。郑乾笃定它还是活着的,只是它很痛苦,跟犯头疼的他一样难受,他有些感同身受。
郑乾的头疼下午好了一些,他再经过鱼缸看那条鱼,那条鱼依旧是同样的姿势,没有一点好转的意思,他又仔细看看颤动的鱼鳍,有些明白,也许是错觉,一种生的错觉,那是鱼缸的进水口,通往过滤海绵的,吸进去的水流带着他的鱼鳍在动,他的结论完全被推翻了,它已经死了。郑乾用网兜把它的尸体从鱼缸捞出来,确实没有一点生气了,它落到垃圾袋只发出一种噗的声音,身体依旧是弓着的,眼睛早已经混浊不堪,嘴巴微微张着,它却是死掉了。郑乾把垃圾丢在门口,想想必经是一条死去的生命,放在门口晦气,又赶忙穿上衣服,扔到了垃圾桶里。就这样,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完全抹除掉了,干干净净的,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那只不过是一条鱼罢了。
也许是出于怜悯,郑乾特意给鱼缸摇了两大勺鱼食,看他们惊慌失措地吃,鱼食飘飘荡荡地在水面上,又浩浩荡荡地挤到了出水口附近,再去看,那里还是花花绿绿的一片,他们吃的不多。阳台上还有一条生命,一只活了5、6年的乌龟,他的寿命很长,个头也明显长起来了,本来给它找的伴都接二连三地死了,最后只剩下它自己,它命理克龟,郑乾自忖,于是只是它自己在一直玻璃缸里,有时候他趴在一块鹅软石上伸直四肢,好像一副死鬼的样子,有时候会对着玻璃一阵猛刨,玻璃缸咯吱吱作响,很瘆人,好像急切地要逃离。当然他也逃离过几次,但每次都在厨房柜子底下阴暗的角落里,或者沙发底下被搔刮出来,浑身粘着肮脏的绒毛,郑乾也见识过,其实乌龟是跑的很快的,他们四肢并用,一溜烟地钻到柜子底下,有好几次扑了空,它们的速度是惊人的,尤其是从缸里逃出来的那一刻,那一定是用尽浑身气血的全力冲刺。可是它终究还是乌龟,乌龟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缸里,忍受自己排泄的污秽,以及从这些污秽中一口一口咬起漂浮着的龟粮,它最大的爱好就是四仰八叉地躺在鹅软石上,或者两脚立着跑刚,他的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滴溜溜乱转,好像始终不曾忘了要逃亡,到某个柜子底下去,只是经过几次失败的逃亡之后,它被看管的更严了,而且缸壁更高了,它逃亡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除非他猛吃猛喝,让他的个头更大一些,可是这得非多久时间呢,他的生命能否挨到未为可知,更令龟失望的,也许那时候的缸就会更大了。郑乾特意给它撒了很多龟粮,还从自己的水杯里倒出来半杯水给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