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休整了几日,尺尊对后宫上上下下日渐熟悉,便开始惦记起此行最大的任务来。
这日见松赞干布得空,尺尊赶紧问道:“现下要紧的还是找到罗刹封印所在地,建寺庙、供奉等身圣像以克制罗刹戾气、增强封印,不知赞普可有安排了?”
“尺尊放心,明天清晨我就带你去个地方。”松赞干布一脸神秘地说道。
顿了顿,松赞干布似乎又想起什么:“对了,大唐那边来消息说,已经确定过了正月上元节,就安排文成公主启程来吉雪沃塘和亲。这一路上虽是天寒地冻的,倒也方便和亲队伍大批人马过那几条湍急的大河。”
“是吗,太好了!终于可以聚到一起了!”尺尊开心的说。
“她这一路路途遥远,见面恐怕也得大半年后了,”松赞干布笑着微微摇头说道。
“无妨,该见面的总会见面,早晚而已,”尺尊微微一笑,又正色道,“赞普,尺尊还有个提议。”
“哦?”松赞干布抬眼看着尺尊说道,“你尽管说。”
尺尊弯身行了个礼说:“赞普之前以正妻之礼迎娶我,封我为末蒙,但按照我们之前所谋划的,以后方方面面都要让文成公主的地位显得比我更为尊贵才是,不如就请赞普把赞蒙之位赐给文成公主吧。”
“尺尊,真难为你能这么想!”松赞干布不得不佩服尺尊的大局观,心下感动却也知无须再多言谢,便只真挚地回了一句,“如此,当然甚好!”
翌日凌晨,四周还是万籁俱寂,少有灯火,一轮明月高挂空中。吉雪沃塘位于高原,此刻仿佛离天空很近,只手可摘月。月夜之下,一切清清朗朗,看得分明。整个王城都在沉睡中,只有值班的守卫还在各自岗位上不敢闭眼。
虽已是冬日,但胜在吉雪沃塘的北部有昆仑山脉阻隔,受北边寒风影响较少,加之位于河谷平坦地带,地势开阔,白天日照强,这几年天气又比以往温和许多,故夜晚虽较日间寒冷,却并没有冷到无法出门的地步。
松赞干布过来悄悄唤醒尺尊。为了不惊醒其他人,尺尊只令瓦特萨简单地帮她把头发绑了个大麻花辫,穿了身活动方便的日常袍子。二人躲开侍从和侍卫,悄然驾了马车往吉雪沃塘东边而去。
尺尊独自在车内,裹了件松赞干布特地令人给她新做的雪狐大袄,天气不甚冷,松赞干布又在车内给她放了个暖炉,一路又被马车悠悠晃着,不由得有些睡意上来。
下了红山,走了大概三四里地,松赞干布在一个湖边停了下来,掀开车看到快睡着了的尺尊,不仅莞尔,轻轻唤醒尺尊,示意她该下车了。
外面没什么风,走在湖边,月光下的湖面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动物的声音,也没有水浪的声音,显得格外清冷与迷离。湖面没有结上冰,一层浓浓的青雾浮在湖面上,让人看不清湖水,好似一个被迷雾笼罩着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大黑洞。
尺尊四下观望了下,周围一片空旷暗寂,没什么人家,疑惑地望向松赞干布。松赞干布示意了下面前这片湖水,道:“你静下心来感受下这个湖。”
尺尊凝聚心神,摒除杂念,忽然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灵力能量挟着凌厉的戾气从前方扑来。“啊,难道这里就是…”尺尊大吃一惊。
松赞干布点点头道:“是,这里叫做卧塘湖,这个湖底就是罗刹封印所在,因为气场独特,水里几乎没什么活物,周围都是一片杂草沼泽,无人居住,平时也很少有人来这个湖边。
我也是多年带兵平定叛乱时路过此地,感应到封印在此湖里,就在周围探查了一番。当时吉雪沃塘虽还是一片人迹罕至、野兽出没的荒原。不过此地北高南低,南北两侧均有山峦环抱、水草丰美、气候温和,更有吉曲河提供了无尽的水源,实则是非常适合百姓安居乐业的。我便花了两三年时间把都城迁了过来。”
“原来如此,”尺尊边点头边说道,“不过毕竟这是罗刹封印,这湖里可能会有古怪,位置又刚好就在帝都边上,等文成到来了,还需她以大唐独有的堪舆秘术看一下,除了建寺庙供奉等身佛像外,是否还需做额外的布置。”
“没错”,松赞干布往前走了两步,凝视着前面黑洞洞的湖面说:“这湖的确是有古怪。这几年里,无论天气干旱亦或洪涝,这个湖的水位就一直没变过。前些年有民众想把湖里水引出去灌溉,结果发现无论排出多少水,水位都不会变化。而且,用这里的水浇灌的庄稼都会莫名其妙死去。所以说,这湖里的水其实根本没办法用。”
“水位终点不变、水中没有活物、正常庄稼遇到这水还会死亡,此处又是罗刹女大灵的封印所在…”尺尊单手扣在下巴上,思考了下说道:“难不成这湖水其实就是大罗刹女心窍所出血液?”
“哈哈,聪明如你!”松赞干布一脸赞许地看着尺尊说道,“此地系大罗刹女灵心窍所在无疑,封印应该便在心窍上,不过具体在哪里尚不得知…待会儿我便施法用这枚白骨法戒确定出封印所在,麻烦尺尊帮我布结界护法,可好?”边说着边摘下左手尾指上一枚小小的白色戒指。
这枚白骨法戒正是吐蕃第一代赞普,即普贤王如来的化身,聂赤赞普所制。据说是当年一位隐居雪山中修行颇有成就的瑜伽修士,自知大限在即,看到仍有诸多妖魔为害雪域,特地下山恳请聂赤赞普待他入灭后,取其骨制成法器,希望自己入灭后所修色身仍能在世间发挥余热助聂赤赞普降妖除魔。
此等特殊骨制法器的制作均需遵循相应的仪轨,而且献骨及取骨炼制之人都必须是大成就者。献骨者必须自愿、心怀慈悲;炼制之人必内心纯净、心具菩提,否则各方但凡有一点点的恐惧、私欲,法器便无法炼成。
聂赤赞普感其心,遂依法取骨,花费七七四十九日不间断修法,炼其腿骨为一只伏魔骨笛,传于瑜伽修士弟子后人;又以其片骨炼成这白骨法戒,于王室内世代密传降魔法器。
尺尊自然点头答应,凝神起念,在湖四周布下结界,并将觉知遍布。如此,但凡周边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心眼”。
与此同时,松赞干布走近湖边,心念一动,手掌心里托着的白色戒指慢慢泛起萤光,继而眨眼间消失。
随着戒指的消失,湖面突然遍布光网,像给水面铺上了一层闪闪发亮的碎银。在光网的映射下,湖水显示出深湛的蓝色,光网之中显现出一座九级白塔,塔顶高出湖面约六尺,塔身径三尺,宝盖玲珑精巧,整体古朴雄浑,在静寂湖面上,显得颇有神韵和灵光。
“好了,”松赞干布结束做法,看尺尊慢慢睁开眼睛,便着湖中的白塔对尺尊说:“白塔那边就是我们以后建新寺庙的地点了。”
“可是这片湖水…”尺尊指着湖面,看向松赞干布。
松赞干布笑了笑说:“是了,这湖水是大麻烦,我们大蕃百姓平日极少跟水打交道,直接在湖里建寺庙恐有难度。所以我的想法是,可以在湖的南边开一条沟直接把水排去吉曲河下游人烟稀少的地方,然后再命人把之前修建红山宫堡时挖出来的土石运过来把湖填平了,再盖寺庙,你觉得如何?”
“等一下,刚才您不是说这个湖的水位从来不会变,取走多少湖水,便会重新涌出多少水的吗?”尺尊赶紧提醒他道。
“喏,那座白塔不仅帮我们确定了寺庙的位置,另外也能暂时封住心窍口、镇住水涌,”松赞干布胸有成竹的说,接着又补充道:“不过这毕竟是用法器幻化出来的塔,不知道何时会失效,咱们还是要加紧动工,争取尽快把世尊圣像移到此处来才行。”
尺尊当下了然,想了想又说:“把湖填平,在此之上再加盖寺庙,这自然是极好的,红山离此处也不远。只是红山宫堡那边陆陆续续建了多年,很多百姓才服完那边的徭役不久。这边又要开挖水沟排水,又要运土填湖,整理完土地再盖庙宇,必将占用诸多劳力。如果百姓们又被指派过来出徭役干活,恐怕难免会心有怨气。
依我看,一般牧民家里通常都有几十到上百甚至几百只羊,不如让牧民们按各自羊群的比例出一些山羊来驮土或者以羊车拉土,我们用到的人工就可以大大减少,又能减轻百姓的负担。这高山山羊的脚程和耐力都是极好的,虽不能与人力拉车相比,但日复一日必可将此湖给填平。
我以前有听一位老牧民说过,这羊群是极好看管的,只要赶着头羊走,其他羊自然会跟上。服役期间山羊就由我来出资喂养,完事之后再把羊还于各家,想必百姓们还是会乐意的;若山羊在运土填湖过程中有损失,我们按羊的价格赔偿便是。您看怎么样?”
“哈哈,想不到啊,你一个公主居然知道如何放羊!”松赞干布笑着说道:“你这主意真是极好!这湖受罗刹戾气的影响这么多年,虽然这骨戒白塔可以暂时加强封印,但直接让大批百姓来运土填湖,我还是有些担心大家会受影响的。
山羊是极阳之物,受这罗刹戾气的影响相对少些。靠山羊来运土,我们在填湖过程中就基本不需要动用人工了。等湖填平了,再将等身像移到此处镇着,开工时就不用担心平民百姓受戾气的影响了。
还有,河谷这边水草丰盛,我们只需让羊倌赶着羊群分批去休息、吃草即可。你这个主意真是太好了!不过这座寺庙,是我当初答应你父王,一定要建起供奉等身圣像的,所以建庙及日后僧人的供养所有开销都得由我来。”
尺尊听毕,弯身行礼道谢,不再多言。松赞干布又想了想,接着说:“这个寺庙的建设呢,我打算让吞弥的侄子次仁德吉来担当,他本来就帮着吞弥掌管着工部的一些事情,又跟着吞弥去过两次尼婆罗,对尼婆罗的寺庙风格有一些了解,之前芒域那座庙就是他画的图纸监督建造的。
这次我想在此地建一个以吐蕃风格为主,兼有一些尼婆罗风格的寺庙来供奉等身圣像,以表明这个圣像是来自尼婆罗,你觉得怎么样?”
“大致没有问题,可是赞普您怎么又贵人多忘事了,我们尼婆罗这边需要低调行事呀!”尺尊冲着松赞干布眨眨眼,略带揶揄地说:“我看最多只能让工匠在一些不显眼的地方掺杂一些尼婆罗的元素,不可太高调,显眼的地方可能还需要融合一些汉地的风格,让人摸不着头脑才好呢!”
松赞干布略有些不好意思,憨憨地笑了笑道:“是,是,是,风格上就按尺尊说的,由你来把握。回头我正式拟个公文给工部,关于寺庙一切重要的决定都由你来做主。具体工程事项就交给次仁德吉去跑腿操办。眼下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等新年休沐结束我就让他去跟你当面商议,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尽管来找我便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