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玻璃球

我的母亲，很爱打扮。像很多女人一样，有着自己偷偷收起的首饰盒，平时不戴，只会心情好的时候拿出来摆弄摆弄。

可是那天，我竟然无意中看到盒子里的小玻璃球。

那是什么？是首饰吗？难不成是一枚夜明珠？！母亲竟然还有这等好东西偷偷藏着，从不示人？

我的好奇心就像波澜的大海，一次一次推挤着我，让我的心极痒难耐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观察摆弄首饰的母亲。不知为何，每一次她看向那颗夜明珠都淡淡的轻吐一口叹息。

怎么？难不成我们家的夜明珠是偷的？见不得人？还让母亲忧心忡忡。

终于有一天，卖豆腐的吆喝着豆腐时，母亲碰巧在摆弄首饰，她没有把盒子锁起来便赶忙出了家门。

“这个卖豆腐的，今天咋来的那么早”母亲一边急急忙忙的披上大棉袄，一边喊我“娃呦，娘出门一趟，买点豆腐去，你在家乖乖看门——”

“好——”我竖起耳朵，听到母亲轻轻关上门的声音，便马上一跃而起，奔到了母亲的屋子里。

“想必娘说去卖豆腐，又要和隔壁那张大娘拉半天闲呱”我一边安慰着自己做贼心虚的心，一边小心翼翼地翻到了那颗圆圆的夜明珠。

呵！看着色泽，绝对是上等夜明珠没错了！娘肯定是怕露富，万一让别人家知道我们家有这么个夜明珠，想必也要鸡犬不宁了！我暗暗夸赞着母亲的机智，一边细细观赏着这绿不拉叽的球儿 ，开心的不得了，仿佛我们家已经家财万贯，什么鸡蛋猪油都不愁了。

娘果然好半天才回家，看起来聊的异常开心，豆腐都凉透透了。

“娃儿，外面下雪喽，好大的冰碎子，你跟二蛋儿出去玩儿吧，娘做好饭喊你。”

我一听，激动的上蹿下跳，赶紧放下手中写作业的笔，就跑出去了，夜明珠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其实也不算忘的一干二净，比如在第二天感冒了的我，求着娘买个烤地瓜和烤蛋吃。但是娘一直不答应，说这个月的钱不能动了，下个月还要给我看交书本费呢 。

我很生气，一赌气，那个秘密脱口而出：“娘你偷偷藏了颗夜明珠，买了咱家就有钱了，为什么连个烤蛋都不舍得给我买？”

我妈一愣，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说：“那哪里是夜明珠啊，那是你姥爷二十年前离开家时，送给你妈的玻璃蛋子，连根鸡毛都买不起哦！”

我从未听说过我姥爷的事情，听到这里我的眼睛瞪得比牛蛋还大。

“我姥爷怎么了，我从来没见过他，他死了吗？”

母亲轻轻地拍了我一下额头，说道：大过年的，不吉利。”

我的姥爷，十四岁和比他大了三岁的姥姥结了婚，二十岁参军。

当时的姥爷，二十岁在军营里算是年长的了，已经有了老婆孩子的他，不敢打仗也不敢死，怕回不去给不了娘俩一个交代，更何况，姥爷从来不杀生。

我娘八岁那年，家里来了日本洋鬼子，一枪毙了我的姥姥，她紧紧的人环住我妈，直到尸体僵硬，后来被急匆匆赶到的村民，为了救我，才硬生生把她拉开。我母亲就这样被姥姥冰冷僵硬的尸体不知抱了多久，应该是差点被吓傻了。

村民说，也忘了姥爷抱着妻子的尸体哭了多久，之后便一去不见踪影。等到我娘再见到他的时候，那也是一个鹅毛大雪的冬天，他扔给了我娘一颗玻璃球。

“丫头，这是爹为你娘报仇的时候，从那个日本人身上捡的，你拿着玩儿吧，记着这可是我为你娘报过仇了的证据！”

最终，母亲再也没见过姥爷。

“那个日本人打仗为什么带玻璃球呢？”我不解地问。

“也许，这是他孩子最喜欢的东西吧，所以随身带着，念着，想着”母亲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姥爷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他心中有仇恨，因为他觉得对不起任何人。”

我还想问些什么，但是母亲站起身来。

她转过身，看向窗外的大雪，缩了缩脖子。

良久，说了一句：“这玻璃球，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