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第四道体系的入门级经典著作,对于我们观察自己、认识自己、觉醒、进化都有着很大的意义。这本基于葛吉夫教学的小书写于上个世纪初叶,彻底颠覆了近代心理学的根基,为心理学正名,并阐明了它对于灵性成长的意义。
早先的台版译文读起来很晦涩拗口而且由于译者没有实修经验也会导致一些错误。于是找人重新翻译后自己开始重新校译。希望能够将这本书以纯正而精准的中文呈现给大陆读者。
The Psychology of Man’s Possible Evolution
人可能进化的心理学
彼得·邬斯宾斯基著
郭静译 孙霖 校译
《人可能进化的心理学》(1)作者简介
彼得·邬斯宾斯基(Peter D. Ouspensky,1878 至1947 ),出生于莫斯科,并在那里长大。他能够记得自己两岁以前的事情,并且曾经写下一些此类记忆的片段。这些内容与奇特的感觉连结在一起,常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由此决定了他一生的主要方向。
邬斯宾斯基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6岁左右就已经开始阅读成人书籍,12岁之前就已探究过诗歌﹑绘画和自然科学。在他十多岁时,便已学习数学﹑生物学和心理学,尤其对第四维空间的观念特别感兴趣。对一个对于秩序而和谐的宇宙有过真实体验的人来说,那些为10至18岁的男生所安排的传统课程是无法令他满意的,因此他决定不上大学,而是在俄国﹑欧洲和东方各地游历,找一份报社的工作做。27岁时,他根据“永恒回归”的观念,写了一本小说,名叫《伊凡·欧索金的奇异人生》,这本书一直到1915年才在俄国出版,1947年才有英译本。书中描写的“奇异人生”多少有点自传式的意味。此后(1905年以后),研究密教的观念以及探索密教的学校,就成为他的目标。直到1915年,他的这个目标才得以达成。
在1912年《第三工具》一书出版以前,邬斯宾斯基已经知道他要寻求的是哪一种学校,虽然他在印度和锡兰找到了一些宗教学校(当时在俄国也有)、瑜伽学校,以及罗摩克里希那门徒创办的学校等此类的学校,并且对他们非常感兴趣,但是这些学校没有一个适合他。于是,邬斯宾斯基决定到回教主导的东方——主要是俄国中亚细亚和波斯一带――继续探索,但由于1914年8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他不得不回到欧洲。
1915年初,邬斯宾斯基在圣彼得堡作公开演讲,题目是“寻找奇迹”和“死亡的问题”,内容以他在印度的游历为依据,每次到场的人数都超过一千人,在这之后有许多人去拜访他或写信给他。复活节后,他回到莫斯科,并在那里进行此类的演讲。
通过一些听众,邬斯宾斯基认识了葛吉夫。就这样,他终于遇到了他所一直寻找的密教学校,邬斯宾斯基跟随葛吉夫学习了三年,并把葛吉夫的教学全部记载下来,根据这些笔记写成的名为《探索奇迹——无名教学的片段》的著作,在邬斯宾斯基逝世后于1949年出版。到了1918年后,由于密教学校无法在俄国存在,于是邬斯宾斯基于1920年前往君士坦丁堡。他在那里的演讲再度吸引了许多听众。1921年,他应邀前往伦敦,以后的20年间都在英国从事教学工作。
《人可能进化的心理学》由一些介绍性的讲稿编纂而成,它们来自邬斯宾斯基在伦敦为一些对神秘主义有兴趣的人所做的讲座。在那期间,每年都会有一两个“新的小组”成立。每个小组有二三十个或是更多的人,他们每周聚会一次,聚会时先是朗读部分讲稿,随后由邬斯宾斯基解答问题,并对讲稿中的主题做进一步的解释,这些问题广泛地涉及人们会感兴趣的各个领域,无论主题是什么――宇宙论、宗教、哲学、心理学、科学、艺术或是个人问题,邬斯宾斯基的回答总是富有创新思想,这是在任何宗教或非宗教的书籍或资料中所找不到的。以这样的方式,发问者可以了解“高等心灵”和“自我意识”的一些特质,邬斯宾斯基认为它们是一般人都可以获得的。《第四道》(1957年出版)一书正是一本包含这类问题和解答的选集。
第二次世界大战,使得学校工作无法在英国继续进行——正如1918年在俄国发生的情形一样,于是邬斯宾斯基前往美国,在他去世(1947年)前的几个月,才回到英国,结束了他的工作,并且让他的跟从者自由地以他们所认为的最好的方式继续他们的“进化”。
序
几年前,我开始收到读者们的来信。所有这些来信都涉及了一个问题:我写完书之后,一直在做些什么?我的这些书分别写于1910年和1912年,并于1920年和1931年被译成英文出版。
我从未回复过这些来信,如果想要回复的话,需要写上好几本书才行。但是,如果有住在伦敦的读者写信给我,我便会邀请他们来参加我举办的系列讲座,因为1921年以后我就已经定居在伦敦了。在这些讲座中,我尝试去回答他们的问题,并且讲述了在写完那两本书之后我的新发现,以及我工作的方向。
1934年,我写了五篇入门性的讲稿,人们可以通过这些讲稿了解我当时正在研究的东西,以及与我一起工作的这群人所遵循的路线。要把所有那些内容纳入一次甚至两到三次的讲座里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我总是忠告听众,听一次或两次的讲座是没用的,只有听过五次乃至十次讲座,他们才会对我工作的方向有所了解。从此,我一直举办这样的讲座,并于其间多次修改或重写这些讲稿。
从整体上看,我觉得大体的安排还算令人满意。无论我出席与否,五篇讲稿都被朗读完了,听众可以提问,如果他们肯努力按照我给出的那些主要与自我观察和自我训练有关的忠告和指示去做,他们很快就会对我正在进行的工作有充分的认识。
其实,我始终认为这五篇讲稿是不够的,因此,在演讲后的讨论中,我会再把这些入门性的材料加以详细的说明,并加以扩充,设法让人们知道自己的状况与这些新知识之间的联系。
我发现,对大多数人来说,最大的困难就是意识到自己的确听见了新的东西,也就是他们前所未闻的东西。
他们不会去认真地思考这些东西,而实际上总会通过将它们诠释成自己惯有的语言来加以扭曲,根本不在乎它们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我实在无法顾及这种情况。
我知道,意识到自己听见新的东西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太习惯于旧有的行为、旧有的态度和旧有的动机,因此也早就不再希望、不再相信世上还有什么新的东西存在。于是,当我们听见一些新的东西时,却认为是旧有的,或者认为它们能够以旧有的东西来说明和解释。认识到全新观念的可行性与必要性的确是件困难的事,更新旧有价值观是需要时间的。
我无法保证你们一开始就能听懂这些新的观念,它们是你们前所未闻的。但是,如果你们有耐心的话,很快就会在书中留意到它们。我希望你们不要错过它们,也不要试着以旧有的方式去解释它们。
1945年于纽约
第一讲
我要谈的是与心理学有关的研究。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们,我所说的心理学,完全不同于任何你们对“心理学”一词的了解。
首先我必须要提到的是,在历史上,心理学的水平从未像现在这么低,已经完全丧失了与其自身渊源和本义的联系。因此,现在要定义“心理学”一词就更加的困难。尽管历史上从未有过如此之多的心理学理论和著作,但我们仍然很难说出心理学是什么以及它在研究什么。
心理学有时被称为一门新的科学,这是大错特错的。心理学或许是最古老的科学,但是很不幸,就其最根本的特征而言,它应该算是一门被遗忘的科学。要明白心理学为何会被遗忘,我们必须先了解,除了在近代,心理学从未以它自己的名字存在过。出于种种原因,心理学一向被怀疑在宗教、政治或道德方面具有错误的或败坏的倾向,因而不得不以各种乔装的面目出现在世间。
数千年来,心理学一直以哲学的名义存在着。在印度,被称为六大哲学派别之一的各种瑜伽,其根本内容就是心理学。苏菲教的教导主要也是心理学,却被认为具有半宗教与半玄学的性质。在欧洲,甚至就在最近的十九世纪末期,许多心理学上的著作仍然被冠以哲学的名称。尽管几乎所有哲学的分支,如逻辑学、认知的理论、伦理学、美学等,都被认为是属于研究人类心智的工作,但是心理学仍被视为低于哲学、并且只与人性中卑劣或微不足道的一面相关。
在以哲学的名义存在之前,心理学早就存在,并且与不同的宗教有所关联。这并不意味着宗教和心理学曾经是同一个东西,或者它们之间有关联的这个事实已为人所熟知。而是意味着几乎每一种为人所知的宗教——当然不是指近代的伪宗教——都毋庸置疑地发展了某种与特定修习方法有关的心理学教导。因此,对宗教的研究往往也包括了对心理学的研究。在非常正统的宗教著作中,也有许多来自不同国家和时代的杰出心理学作品。譬如说,在早期的基督教中,有一部著作叫《慕善集》,是由许多位作者的书集结而成的,至今它仍为东正教会所采用,特别用于对修士的教导。
在心理学与哲学、宗教相关联的同时,它也以艺术的形式存在过。诗歌、戏剧、雕刻、舞蹈、甚至建筑,都是传达心理学知识的形式。比方说,各种哥德式的大教堂,就其主要的意义而言,就是一种表现心理学的作品。
在远古,当哲学、宗教和艺术尚未以我们所熟知的形式出现时,心理学已经以神秘宗教仪式的形式存在着,比如埃及和希腊的神秘宗教仪式。
在神秘宗教仪式消失后,心理学就以象征性的教义形式存在着。这些教义有时与当时的宗教有关,有时则没有,例如:占星术、炼金术、巫术、以及较近代的共济会、玄秘论和通神论。
在这里必须注意的是,所有的心理学体系和学说,无论是现存的、曾经公开存在的、还是曾经隐秘存在或乔装存在过的,都可以分为两大类:
第一类:这类体系是按照对人的观察,或者对人的假设或想象来研究人。近代“科学的”心理学以及与它有关的一切都归于此类。
第二类:这类体系不是按照对人的观察,或者对人的想象来研究人,而是从人的潜力,即人有可能进化的观点来研究人。
第二类体系,实际上就是最初的心理学体系,无论如何都算是最古老的体系,也只有这类体系才能够解释被遗忘的心理学渊源和本义。
我们一旦了解从人有可能进化的观点来研究人的重要性,那么就会明白“心理学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第一个答案:心理学是对与人进化的可能性相关的种种原理、法则和事实所进行的研究。
在这些讲座中,我将只是从这个观点出发来进行探讨。
我们的第一个问题是:人有可能进化究竟是什么意思?第二个问题是:对于人可能的进化有什么特别的必要条件?
我首先必须立刻说明的是:我无法接受近代对人类起源以及人类早期进化的普遍看法。我们必须了解,对于人类的起源,我们一无所知,而且我们也没有人类生理或心理进化的证据。
恰恰相反,如果我们考察历史上的人类,也就是一万年或一万五千年前的人类,会发现一些高等人类的明显痕迹。他们的存在可以在现代人无法复制或仿造的历史古迹和遗迹中找到证据。
对于史前人类,或者说那些外形很像人类,但实际上与人类差异很大的动物(它们的骨骼有时会在冰河时期或前冰河时期的沉积物中被发现),我们也许可以接受这个极有可能的观点:这些骨骼属于一些和人类非常不同而且早已绝灭的动物。
如果我们否定人类以前曾发生的进化,也就否定了人类未来自动进化的可能性;所谓“自动进化”就是人无需做有意识的努力,也无需对自己进化的可能性有所了解,进化就会依照遗传和淘汰的法则自行发生。
我们的基本观念是:人(就我们所知道的人)是一项没有完成的作品。大自然仅仅使人发展到某个阶段,在这之后人要么依靠自己的努力设法取得进一步的发展,要么没有发展,活到死都如同出生时一样,要么退化并且丧失发展的能力。
在这种情况下,人的进化是指某些内在品质或特质的发展,它们通常都停留在尚未发展的阶段,并且无法自行发展。
经验和观察表明,人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对于自身尚未发展的那些部分下功夫,并且得到某些人做过同样努力的人的充分帮助才有可能发展。这些帮助者自身必须已经获得了某种程度的发展,或者至少已经获得了对一些方法的了解。
不努力,人就不可能进化;没有帮助,人也同样不可能进化。我们必须从这个观念开始谈起。
其次,我们必须理解,在发展的过程中,人必须变成一个不同的人。我们还有必要研究和了解人必须在哪方面做出改变,改变的方向又是什么,换句话说,一个不同的人究竟指的是什么意思。
然后,我们还必须理解,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够得到发展,从而变成不同的人。进化是一个跟个人努力相关的问题,对于大多数人类来说,进化是个罕见的例外。这似乎有点奇怪,但是我们必须明白,这种进化不仅罕见,而且正在变得越来越罕见。
以上的论述自然会带来很多问题:在进化的过程中,人必须变成不同的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同的人”是什么意思?那些能够得到发展的内在品质或特质是什么?它们如何才能得到发展?为什么不能让每一个人都得到发展,都成为不同的人呢?为什么会有这样不公平?
我将设法回答这些问题。下面让我先从最后一个问题开始:为什么不能让每一个人都得到发展,都成为不同的人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们不想发展。因为他们不知道发展这回事。即使他们听说了这回事,也会因缺乏长期的准备而无法了解发展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最主要的观点就是:为了变成不同的人,人必须非常地渴望发展,并且渴望已久。由于对外界状况的不满而引发的短暂或模糊的愿望,是不会带来足够动力的。
人的进化取决于他是否了解他在进化过程中可能的收获,以及为此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如果人不想要发展,或者想要发展的愿望不够强烈,也没有做出必要的努力,那么他就绝对不会获得发展。因此,这并没有什么不公平。人为什么要拥有他不想要的东西呢?如果一个人满足于自己现在的样子,却被迫要变成不同的人,这才是不公平的。
现在我们必须问问自己:不同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们考虑一下所有我们可以找到的有关事实,就可以断定人在成为不同的人的过程中,会获得许多他现在所不具有的特质和力量。这个观点在所有认可“人能够获得心理或内在成长”这一理念的体系中都是一个普遍的定论。
然而,仅仅知道这一点是不够的。即使是有关这些全新力量的最为详尽的描述,也无法帮助我们了解它们如何出现以及来自何处。
我们通常所知道的理论中都缺少了一环,即使是我提到过的那些以人有可能进化的观念作为根据的理论也是如此。
事实真相是:在人获得任何目前他所不知,也不具有的全新能力或力量之前,他必须先获得那些他目前没有,但却误以为拥有的能力或力量。他误以为自己了解它们,并且能够运用和控制它们。
这就是其中缺少的一环,这是一个最关键的要点。
如前所述,经由进化这样一条基于自身努力和他人帮助的道路,人必须去获得那些他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已经拥有的品质。
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一点,也为了知晓人能够获得什么样的能力和力量——既包括那些全新的和意料之外的,也包括他自以为拥有的——我们必须先谈谈人对自己的了解。
在这里,我们立刻会面临这样一个极为重要的事实:人不了解自己。
人不知道自己的局限和可能性,甚至不知道他有多么地不了解自己。
人发明了许许多多的机器,而且知道一部复杂的机器有时需要人仔细研究好几年,才能加以运用或控制。但是,人并没有把这种知识应用到自己身上,尽管人本身就是一部复杂的机器,而且比任何人类发明过的机器都要复杂得多。
人对于自己抱有各式各样的错误观念。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实际上就是一部机器。
“人是一部机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它的意思是说,人无论在内在或外在都没有独立自主的活动。他是一部被外界影响和外界冲击所驱动的机器。他所有的活动、行为、语言、观念、感受、情绪和念头都是因外界影响而产生的。人本身只是个自动化装置,存储着一些记忆和过往经验,并保存着一些能量。
我们必须了解人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人并不了解这一点,并且自认为拥有做的能力。这就是第一件人误以为自己拥有的东西。
我们必须非常清楚地理解人不能做。那些他以为是自己所做的事情,其实都是自行发生的,就好像“下雨”或“冰雪消融”一样。
在英文语法中,可以用在人的行为上的非人称动词,一个也没有。所以,我们仍然不得不继续这样说:人在思考、读书、写字、喜爱、怨恨、发动战争、战斗等等。实际上,这一切都是自行发生的。
人无法自主地活动、思考或说话。他是个傀儡,被一些无形的绳索拉来拉去。如果人能够了解到这一点,他就能够更好地了解自己,然后他所面临的状况可能就会开始改变。但是,如果他不能了解自身所具有的十足的机械性,或者不愿意承认这是个事实,那么他就无法获得更多的了解,他所面临的状况也不会改变。
人是一部机器,而且是部非常奇特的机器。如果在适当的条件下,对人这部机器给予适当的处理,他就能够知道自己是一部机器。如果他能够彻底地意识到这一点,或许就能够找到停止当机器的办法。
人首先必须了解的是:他不是统一的,而是四分五裂的。他并没有一个恒久不变的“我”或自我。他无时不刻地在变化着。一会儿是这样一个人,过一会儿就变成另外一个人,再过一会儿又变成第三个人,几乎没完没了。
人之所以会有对自身统一性或一体性的错觉,一是由于他感觉到自己只有一个躯体;二是由于他的名字,在通常状况下人会一直用同一个名字;三是由于他那些通过接受教育或模仿而被植入的机械性习惯。人总是有同样的身体感觉,总是听到别人用同样的名字来称呼自己,并且注意到自己的习惯和爱好也总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于是他就以为自己始终是同一个人。
事实上人不具有一体性、没有统一的控制中心,也没有一个恒久不变的“我”或自我。
下图显示了人的概貌:
《人可能进化的心理学》(1)
任何的念头、感受、感觉、欲望、喜好和憎恶,都分别是一个“我”。这些“我”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关联与协作。哪一个“我”会出现取决于外界状况的变化和所接收到印象的变化。
有些“我”机械地跟随着另一些“我”;有些则经常和其他的“我”一起出现。但是,在这种相继或相伴出现的关系中,既没有次序也没有系统性可言。有一些特定的“我”群会自然而然地互相关联在一起,关于这点我们以后会谈到。现在我们必须设法了解的是:有些“我”群,只是由于人的偶然联想、偶然记忆、或是全凭人想象出的相似性而关联在一起的。
每一个“我”在某个特定时刻里只能代表我们很小的一部分 “大脑”、“头脑”或“理智”,但是它们每一个都自认为能代表整体。当人说“我”时,听起来好像他指的是自己的全部。而事实上,即使是他自以为确实如此的时候,那个“我”也只不过是一种瞬间的念头、情绪或欲望而已。也许不到一个钟头,他就会将它忘得一干二净,而且又以同样的确信度去表达相反的意见、观点或兴趣。最糟糕的是,他根本不记得这些。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会去相信最后那一个做出表达的“我”,只要它能够持续存在。它之所以能够持续存在是因为它后面的那个“我”——有时跟前面的“我”毫无关联——没有表达出自己的意见或欲望,或者声音没有它大。
现在让我们回到另外两个问题:
发展究竟是什么意思?人能够成为不同的人又是什么意思?换句话说,在人身上可能会有什么样的改变?这种改变要如何发生?它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如前所述,这种改变始于那些人们自以为拥有,而实际上并不拥有力量和能力。
这就是说,在人能够获得任何新的能力和力量之前,他必须先真正地发展那些他自以为拥有,而且可能抱有很大幻想的品质。
发展不可能从对自己说谎或自欺欺人这个起点开始。人必须知道他自己拥有什么以及缺乏什么。也就是说,人必须意识到自己并不具有那些他自以为拥有的品质,即前面提到过的:做的能力、一体性、统一性、恒久不变的自我、以及意识和意志。
人必须要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只要人相信自己具有这些品质,他就不会努力去获得它们,正如一个人如果认为自己已拥有了某些昂贵的东西,就不会再出高价去购买它们一样。
在这些品质里面最重要而又最容易引起误解的当属意识。因此,人的改变,就是从他改变对意识的理解以及随后逐渐获得对意识的控制开始的。
意识是什么呢?
在多数的情况下,日常语言中的“意识”一词,用法相当于“理智机能”这个词,指的是头脑活动。
而实际上,意识是人的一种特殊“觉知”,与头脑活动无关。我们首先具有的是对自己的觉知、对自己是谁、身在何处的觉知,随后是进一步的对自己已知的和未知的东西等等的觉知。
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知道,在某一时刻里他是否“有意识”。这点早已被欧洲的某种心理学理论所证实;这种理论认为,人只能了解与他自己相关的事。
如果应用到意识这个问题上面,那就意味着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知道他的意识在某一刻是否存在。因此,一个人的外在行为无法证明他有意识或无意识。如前所述,这个事实早已被证实了,可是它的重要性却还没有被完全地理解,因为人们总是把意识理解成为心理过程或大脑活动。即使人能觉察到在此刻之前他是无意识的,这也只是一种对深刻觉察的记忆而已。无论他后来是否记得这份觉察,都不算是意识。
现在我要你们来关注另一个事实,近代所有的心理学学派都把它忽略了。
这个事实就是,人的意识,无论它指的是什么,都绝对不会停留在同样的状态。人要么有意识,要么无意识。在他意识最强烈的时刻便会产生记忆,而其他时刻他根本没有记忆。人之所以会误认为自己具有持续的意识和持续的觉知,这种时有时无的记忆是最主要的因素。
有些近代心理学学派完全否认“意识”,甚至认为这个词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这只是它们基于误解而对“意识”产生的妄言罢了。其它的学派,如果可以称得上学派的话,所谈到的不同意识状态指的不过是思想、感受,行动的冲动和感觉罢了。这是一种把意识与心理机能混为一谈的根本性错误。关于这一点我稍后会还会谈到。
实际上,在大多数情况下,现代人仍然相信这个陈旧的观念:即意识是不分层次的。即使这个观点与后来的许多发现相矛盾,但它仍然被一般人不加思索地接受,从而阻碍了他们对不同层次的意识进行观察。
实际上意识有着非常明显并且可以被观察到的不同层次,这一点在我们自己身上更容易被察觉到:
第一、持续的时间:即我们保持有意识状态的时间有多长。
第二、出现的频率:即我们多久会有一次有意识的状态。
第三、广度和深度:即我们意识到什么。这会随着人的成长而产生很大的变化。
我们只看前面两点,也能够了解“意识有可能进化”这个观念。与这个观念有关的重要事实早已被一些古老的心理学学校所熟知,比如《慕善集》的作者们都知道它,但是近两三个世纪以来的欧洲哲学和心理学却完全把它忽略了。这个事实就是意识可以经由特殊的努力和特殊的学习而具有持续性和可控性。
下面我将会说明如何来研究意识。请你拿起一块手表,两眼注视着秒针,努力觉知你自己,并且全神贯注于这样的念头:“我是彼得·邬斯宾斯基”、“我此刻在这里”,尽量不要胡思乱想,只是跟随秒针的移动,保持对你自己、你的名字、你的存在和你所在之处的觉察,屏除一切杂念。
如果你有毅力坚持下去,你将能够坚持两分钟。这就是你意识的极限。而且,如果试过一次后马上重新再试,你会发现第二次尝试要比第一次更加困难。
这个试验显示出一个人在自然的状态下,即使竭尽全力最多也只能对一个对象(他自己)保持两分钟的觉知。
我们以正确的方式做过这个试验后会得出一个极为重要的结论,那就是人对自己没有意识。 “人可以觉知到自己”的这个错觉是由记忆和思想创造出来的。
举例来说,某人去看电影,如果他对电影院的环境习以为常的话,那么当他在那里时,就不会特别地觉知到自己在那里,尽管他能够看到各种事物,观察它们,欣赏或不欣赏这部影片,记得电影的情节和他所遇到的人。
这个人回家以后还会记得自己去过电影院,所以他肯定会觉得自己在电影院里时一直是有意识的。因此他毫不怀疑自己的意识。其实他并不知道,即使是在完全没有意识的时候,他也能正常活动,也能思考和观察。
一般说来,人可能具有四种意识状态。它们分别是沉睡状态、清醒状态、自我意识状态和客观意识状态。
人虽然有这四种意识状态,但实际上他只生活在两种状态中:一部分时间在沉睡,另一部分时间在所谓的“清醒状态”中度过,虽然这种清醒状态事实上和沉睡状态没有多大的区别。
在日常生活中,人对于“客观意识”一无所知,并且不可能在这方面做实验。人相信自己拥有第三种状态或“自我意识”,也就是说“人认为他已经拥有”这个状态。但其实他真正有自我意识的时候非常之少,只不过是瞬间而已。甚至当他有自我意识时,他也许都辨别不出来,因为他并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在特别的时刻、在强烈情绪中、在危险的时刻、在完全陌生和出乎意料的环境与情况中、或是在没有特别事情发生的极为平常的时候,意识都有可能会闪现出来。然而,在平常或“正常”的状态下,人对这些转瞬即逝的意识是没有任何控制能力的。
而谈到通常的记忆或有记忆的时刻,尽管我们没有发觉,但其实我们只有在那些有意识的时刻才能够产生记忆。
关于记忆在学术上的意义,以及我们所拥有记忆的不同种类,我会稍后再作解释。现在我只是要你们注意观察自己的记忆。你会发现,你对不同事情的记忆程度并不相同:有些事情你记得非常清楚,有些则相当模糊,还有些你甚至根本就记不起来,只是知道它们曾经发生过。
当你了解到自己真正记得的事情竟然这么少,你一定会大吃一惊。情况之所以会是这样是因为人只有在有意识的时刻才会有记忆。
因此,关于第三种意识状态,我们可以这么说,人偶尔会有瞬间的自我意识,对当时的状况产生清楚生动的记忆。但是,人对于这些意识的瞬间没有控制能力。它们自行来来去去,被外界环境以及情绪所引发的联想或记忆所控制。
于是有个问题就产生了:人有没有可能控制这些转瞬即逝的有意识瞬间,更加频繁地引发它们,并且更为长久地,甚至永远地保持这种状态呢?换句话说,人是否能够变得有意识呢?
这是最重要的一个要点,然而在开始研究的时候,你们必须了解这个要点即使是仅仅作为一种理论,仍旧毫无例外地被所有现代心理学学派所彻底忽略。
通过使用正确的方法和做出正确的努力,人是能够控制意识的,而且能够获得自我意识,以及与它所带来的一切。至于它能带来什么,以我们目前的状态是无法想象的。只有在理解了这些之后,我们才有可能对心理学做认真的研究。
我们的研究必须从在内在寻找意识的阻碍开始,因为如果要发展意识,至少要先去除一部分障碍。
在下面的讲述中,我会谈到这些障碍,而其中最大的一个障碍就是我们对自己的无知,以及这样的错误信念:认为我们对自己至少有几分了解、对自己是有信心的。而事实上,我们对自己根本一无所知,即使是在最为微不足道的事情上对自己也是没有信心的。
现在我们必须了解,心理学的真正含义指的是对自身的研究。这便是心理学的第二个定义。
我们不可能像研究天文学一样脱离自身来研究心理学。同时,人必须像研究任何一部复杂的新机器一样来研究自己。人必须知道这部机器的组成部分、主要机能、正常工作所需的条件、不能正常工作的原因,以及许多必须用一种特定语言来描述的东西,这种语言也是我们研究这部机器所必需的。
人这部机器具有七种不同的机能:
1.思考 (或理智) 机能
2.感受 (或情感) 机能
3.本能机能(机体的一切内在活动)
4.运动机能(机体的一切外在活动,在空间中的运动等等)
5.性机能(与男性机能和女性机能有关的一切活动)
除了这五种机能之外,还有两种机能,但在日常语言中没有它们的名称,它们只有在较为高等的意识状态下才会显现。其中一种是在自我意识状态下出现的高等情感机能;另外一种是在客观意识状态下出现的高等理智机能。因为我们没有处在这两种意识状态下,所以无法研究这两种机能,也无法进行实验。我们只能间接地从曾经达到那种状态或有过那种体验的人口中获得一些了解。
关于这两种高等意识状态和高等机能,在不同国家的宗教和哲学著作里都有多次提及,但却没有对这两种高等意识状态加以区别,从而加大了我们在理解时的难度。所谓的“三摩地”、“狂喜状态”、“开悟”,或在近期的著作中提及的“宇宙意识”,有时指的是自我意识,有时则指的是客观意识。奇怪的是,虽然客观意识这种最高等的状态只有在自我意识状态这种中间状态产生之后才会出现,但是我们用来判断客观意识的资料却远比用来判断自我意识的资料多。
研究自己必须从研究下面这四种机能开始着手:思考机能、感受机能、本能机能和运动机能。而性机能则需要更晚一些,等到我们对前四种机能有了充分了解之后再来研究。与近代的某些理论相反的是,我们认为性在生命中出现得比较晚,在前四种机能都已完全展现之后才会出现,并且会受到它们的限制。因此,只有在对前四种机能的全部展现都有了彻底的认识之后,对性机能的研究才会有意义。同时,我们必须明白,性机能如果有任何严重反常或不正常的状况,人就无法进行自我发展,甚至都无法进行自我研究。
因此我们现在必须先来了解这前四种主要的机能。
我想你们当然了解理智或思维考机能指的是什么。它包括所有在头脑中的机能运作过程:对一个印象的认知、意象与概念的形成、推理、比较、肯定、否定、语言的形成、讲话、想象等等。
第二种机能是感受或情感:快乐、悲哀、恐惧、惊奇等等。尽管你们确信自己很清楚如何区别感受和思想,也知道它们的区别在哪里,我还是建议你们去证实一下自己与此有关的一切观点。在平常的思考和谈话中,我们往往把思想和感受混为一谈。但是在开始进行自我研究时,我们有必要把它们之间的区别弄清楚。
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了解后面的两种机能,即本能的和运动机能,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一般心理学体系能够对它们做出正确的描述和区分。
“本能”和“本能的”这两个词通常都会被错误地,乃至胡乱地使用,特别是被用在一些本来属于运动机能的外在机能上或用在属于感受机能的活动上。
人的本能机能,包括下面四项不同种类的机能:
第一、机体的所有内在活动,也就是说所有的生理机能。包括食物的消化和吸收、呼吸、血液循环、内脏的一切活动、新细胞的形成、废物的排泄、内分泌腺体的活动等等。
第二、所谓的五种感觉: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以及所有其他的感觉,比如对重量、温度、干湿的感觉等等——即那些中立的感觉,它们本身并没有愉快或不愉快可言。
第三、所有身体上的情绪,即身体上一切令人愉快或不愉快的感觉。这类机能包括各种痛楚或令人不愉快的感觉,例如令人不愉快的味觉或嗅觉;也包括各种身体上的快感,例如令人愉快的味觉或嗅觉等等。
第四、所有的反射,甚至像笑和打哈欠这样最复杂的反射;各种身体上的记忆,例如对味道的记忆、对气味的记忆、对疼痛的记忆,其实这些都是内在的反射。
运动机能包括所有的外在活动,例如走路、写字、说话、饮食、以及对于这些活动的记忆。日常的语言中所谓“本能的”动作,其实是属于运动机能的,例如不假思索地抓住一个正在坠落的物体。
本能机能和运动机能之间的区别非常明显,而且很容易理解。我们只需要记得所有的本能机能无一例外地都是天生的,我们不用学习就会。而另一方面,所有的运动机能都不是天生的,都需要我们去学习,就像小孩子学习走路或者一个人学习写字、画画那样。
除了这些正常的运动机能以外,人还有一些奇怪的运动机能,它们代表了人这部机器的无用活动。虽然这些活动不是大自然的意图所在,但它们却在人的生命中占有极大的位置,并且消耗了我们大量的能量。这些机能是:做梦、想象、做白日梦、自言自语、只是为说话而说话,即所有那些不受控制的和无法控制的活动。
我们必须先了解理智、情感、本能和运动机能这四种机能所有的活动,然后才能对自己身上的这四种机能加以观察。这种自我观察是一种有正确基础的观察,我们已经对各种意识状态和机能有了初步的认识。它构成了自我研究的基础,也就是心理学的起点。
记住这一点很重要:在观察各种机能的同时,观察它们与各种意识状态之间的关系是非常有用的。
让我们来看看沉睡、清醒和偶尔闪现的自我意识这三种意识状态,以及思维、感受、本能和运动这四种机能。所有这四种机能都能够在沉睡状态中运作,但它们的运作方式既散乱又不可靠。我们根本无法利用它们,只能任由它们自行其是。在清醒的意识状态下或相对有意识的状态下,这四种机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为我们的目标服务。我们能够对它们运作的结果加以比较、验证和梳理。虽然它们可能会创造出许多错觉,然而在我们平常的状态下,除了它们之外我们真是一无所有,所以只好利用它们了。如果我们了解自己在这种状态下有多少错误的观察、错误的理论、错误的推论和结论,那我们就不会再相信自己了。不过,人们并不知道他们自己的观察和理论是如此地具有欺骗性,所以他们还会继续相信自己。正是这一点使得人们无法观察到那些珍贵的片刻——自身机能在转瞬即逝的第三种意识,即自我意识状态中运作的时刻。
这一切意味着在这三种意识状态中的任何一种状态下,这四种机能中的每一种机能都能够进行运作。但它们运作结果却是截然不同的。一旦我们学会观察这些结果和其中的差别,就会了解机能与意识状态之间的正确关系。
然而,在研究各种机能和不同意识状态之间的关系之前,我们必须先要了解人的意识和人的机能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现象,各有其完全不同的特性和决定因素,而且各自都能够独立存在。没有意识,各种机能能够存在,而没有机能,意识也能够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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