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怀孕的第154天，半夜，我再次惊醒，不知是因为喉咙里积蓄的痰液还是隔壁老人的咳嗽。
我摸出手机看天气预报，今天是北京连续污染的第七天，往后看天气预报，仍是在遥遥无期的“严重”和“重度”之间切换。
我抚摸着隆起的肚皮，听着客厅里净化器已自动调节到最大档的轰隆声，再也无法入睡。
年过而立的我，从南方的小城去异地求学，又来北京工作，我读了研究生，拿过那些被称为全国最难通过的资格证，过五关斩六将的通过笔试面试，拥有了体制内让人称羡的工作。从与人合租到拥有自己的独立住房再到结婚怀孕，有车有房有户口，工作安稳，家庭幸福，我已经从北漂成为了一名北京的安居者。
虽然我依然要面对上下班近2个小时的通勤时间成本，虽然我要接受工资水平与我们的眼界所达生活期待不成比例的现实，虽然我的工作常让我忙到一天一杯水都来不及喝完，但我在北京生活的信心从未动摇。
我的外婆有8个孩子，很多个孙子孙女，只有我工作得最远，她常常劝我说，那么远啊，又那么累，还是想想办法回家工作吧。我总是暗笑老人家的眼光短浅。我晒在朋友圈里听音乐会，看话剧演出，在天安门观礼台现场拍阅兵式的照片总能引起弟弟妹妹们的羡慕。我跟我父母说，在北京有更公平的工作环境，更好的公共资源，更宽广的平台，我是来北京的创一代，辛苦一点无所谓，可是我的孩子会受到最好的教育，你们也能享受到最好的医疗条件。
但是我没有想到，我所努力付出和辛苦经营的一切，会被天气所打败。
我怀孕以来就建档在了北京乃至全国都有名的医院，由知名专家就诊。说实话，每次例行检查时看到从全国各地奔涌而来挤在医院里的挂上号没挂上号的人，我总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可是最好的医院最知名的医生也没能消除我的忧虑，特别是北京入秋以来，好多个夜晚本来就有慢性咽炎的我都嗓子疼得无法入睡，怀孕过三个月后本已消失的孕吐在雾霾严重时又不期而至，妈妈说雾霾太大的天就请个假别上班了，刚开始我一周偶尔请一天假，后来我才发现严重雾霾的天数已经跟工作日基本吻合，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上班。我时常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肚皮，担忧我的孩子在子宫里能不能抵抗着雾霾的侵扰，他发育正常么？出生后能适应这样的环境么？我希望他接受到最好的教育，我希望他学富五车，我希望他放眼世界，但此时我只希望他是个健康的孩子，迎接他的是个能够呼吸自如的世界。
而我承诺过要给他们最好医疗条件的父母，从那个山清水秀的小城来照顾我，夜夜被咳嗽烦扰得无法入睡，白天也无处锻炼和溜达。天气正在侵蚀他们的健康，我却无能为力。
我失眠的日子越来越多。我想起那么多个夜晚，我在没有电梯没有路灯没有暖气的七层楼上独自居住复习考研，我奔波在陌生的城市找工作，我为了拿资格证书而通宵达旦的温书，我为新的工作机会而辗转难眠，都没有此刻这样彷徨和无助，我的奋斗是为了什么？当毕业那年收到那么多Offer时，我考虑到了发展机遇，却没有考虑安居环境，正如那么多把北京作为都城的朝代，考虑到了风水、地质、气候、战略，却未想到几百年后有个叫做“雾霾”的名词会成为威胁北京宜居的重要元凶。
我很想逃离，我很想移民到那些风景如画的国家，但对于经济实力的忧虑和传统家庭的思维禁锢，并不太切实际。我也很想去另一个城市生活，但是对于举家迁徙所需承担的经济损失、心理调适、岗位落差和生活不确定性的风险，我都还没有做好准备。
我不知道，在这样的夜晚，有多少人会和我一样辗转反侧，他们也为了曾梦想而奋不顾身的努力，他们也承担着上孝老下养儿的家庭责任，他们依然为未来而全力打拼，可是每天他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摸索着出门，又在模糊的昏黄路灯下披着一身尘埃回家，看着孩子脸上还未消退的口罩印痕，面对这个混沌的世界，他们是否也一样有着对未来的担忧？
我们为何而来？又将去向何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