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俺叫小六子,今年6岁。
俺爹刘金栋,是个手艺人,当了大半辈子木匠。因为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走路有点瘸,所以到了40岁才攒够了钱娶了李月娥,也就是俺娘。
俺娘比爹小8岁,头婚刚结完没多久丈夫就死了,婆家嫌她晦气赶她出门,她独自一人生活了三年,不断被几个臭男人骚扰。俺娘忍无可忍,一气之下索性收了俺爹一大笔聘金,嫁了过来,这才有了我。
俺爹老来得子高兴坏了,为了我,他干活越加拼命。俺爹的手艺是真好,这十里八乡都有名。俺娘看爹忙活来忙活去就挣个辛苦钱,就给他出主意让他收徒弟,一则把手艺传下去,二则收学费,三则以后来不及干的活可以让徒弟干,大家一起挣钱。就这样俺爹只管干活带徒弟,俺娘负责接单管钱,日子越过越红火了。
二
这天,天阴阴的像是要下雨,俺趴在小池塘边上看乌龟和金鱼抢食吃。这个小池塘原本是一潭死水,去年来了一个大老板买下了这块村东头的地,说是要在这里建个农家乐。他在小池塘中安了个小喷泉,再放上一大群鲤鱼和几只大乌龟,硬是把这亩方塘改建成了个许愿池,倒也吸引了不少游客。不过今天是阴天,游客不多,门口收费处的几个保安也很无聊地在打斗地主。
俺正看鱼看的入神,突然听到外边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原来是村里的疯姑婆又来了。这个疯姑婆每天都会在村里转悠,跟个祥林嫂一样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她儿子。有时也会到村东头来,只是这里自从改建成农家乐后她就进不来了。村里人都说,她儿子其实早就死了,只是她不肯接受现实,所以疯了似的到处找。
保安们把疯姑婆赶走后接着打牌,天渐渐暗沉了下来,空气闷闷的,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大雨。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池面上,吓得鱼儿们都躲到了池底,俺见状乐的哈哈笑起来。
“我要找我儿子,你们谁看见我儿子了?!”一声声凄厉地喊叫声由远及近传来,疯姑婆又折返回来了!等保安们找了伞跑出来,她已然冲到了俺面前,眼看着就要冲进池塘,被保安们架住了往外拖。
“格老子的,真他妈晦气!要死死远点儿,这可不能往下跳!”保安们骂骂咧咧地拉扯着她,可她全然不顾,依旧全力挣扎着、大声哀嚎着、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小六子啊,你跟娘回家好不好啊!天黑了,下大雨了,跟娘回家好不好啊!”
小六子?她儿子也叫小六子?俺好奇地凑近她,疯姑婆那凌乱不堪的头发和涕泪纵横的脸——竟跟俺娘长的一模一样!
三
喔,俺想起来了。
大约在四年前,俺爹给俺过完6岁生日,就带着俩徒弟去隔壁村帮人做木匠活去了。有天半夜,俺被尿憋醒,却发现俺娘不在屋里,就慌起来了大声喊娘到处找。结果俺娘从俺爹大徒弟的房里出来后,不由分说地拿起扫帚就要抽俺,吓得俺慌不择路往外跑,失足跌下了一方水潭。
唔,就是这里了。
四
小六子意外溺水都是我的错,可我不敢跟任何人说出实情。四年来,我日日夜夜受着煎熬。小六子有什么错?死的应该是我。我好想他,也好想死,浑浑噩噩间度日如年。他们都说我疯了,呵,疯了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那索性疯了也不错。
那天我夜闹许愿池之后,保安们报了警。没想到刘金栋还念旧情,肯出钱给我治病。被扭送到精神病院进行服药治疗之后,我渐渐打开了心结。两年后,我终于肯承认儿子已经不在了。医生判定我的病情有所缓解,可以出院了。
刘金栋是个好人,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丑事、我的罪过。我不能说,我也不能拖累他。协议离婚后,我到村里的农家乐应聘当清扫阿姨,每天傍晚是我最幸福的时刻,因为那时我可以在许愿池旁坐一坐,喂喂鱼,看乌龟爬来爬去,对着池塘说说话,仿佛小六子就在池塘边坐着一样。
五
“哎,你说那疯姑婆是不是真的不疯了?怎么老板还敢雇她呢?”保安大嘴远远地看着李月娥问保安大头。
“不疯?不疯能每天对着池塘说半天话?”大头断言道:“我看她是把池塘当儿子了!”
“哎,你别吓我,都说疯子能看见鬼,她儿子的魂魄会不会还在这啊?”
“鬼知道!走走走,喝点酒去!”
六
俺叫小六子,每年都6岁。
俺知道,俺娘会一直在这里,俺要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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