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皮

“哈哈哈啊，医生，你好”

陈莫这才回过神，便看到一张笑嘻嘻的脸。这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放在树皮人群中是一张绝不会被注意到的脸，典型的亚洲人小眼睛，五官略微的紧凑，看起来有些像一个孩童，而前面的头发已经稀稀拉拉，却出奇的并没有让人觉得突兀。

陈莫的办公室布置十分简洁，一张可以自由旋转的躺椅，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放在正中央，黑色的，上面只躺放着几本笔记本和关于心理的书籍，左侧前边还有一大一小两张褐色的皮革沙发，大沙发竖放正对着门，小沙发在大沙发的左侧与大沙发垂直贴放在一起，一张木质茶几被沙发包围，自然还有饮水机放在大沙发的另一侧。而这办公室里最显眼的还是那对厚厚的深蓝色的大窗帘，至于为什么是深蓝色，这就不得而知了。

简洁自然是和其他的心理医生相比的，陈莫自然是去过师哥师姐们那里参观过，什么瑜伽球啊，用来撒气的人形沙包，办公室里都是鲜艳的颜色，像绿色的壁纸，蓝色的办公桌诸如此类。在中年人来之前，陈莫正坐在大沙发上拿着档案，双目无神正这么胡思乱想着。而自己不过刚安顿好没多久，年轻人自然有着自己的想法，希望用自己的方法来治疗病人。

那中年人正虚掩着门，只探进来一个脑袋。“请问您是陈莫医生吗？”

“您好，我是陈莫，请进，这边坐。”陈莫连忙站起，做出了请的动作，而手上档案所指，正是那大沙发，看见那仿佛刚遭遇了什么喜事的笑脸，陈莫也不由得跟着嘴角上扬。

这是那中年人才丝毫笑意不减的挤进门来。陈莫这才看清楚了中年的的全面目，这是一个臃肿的胖子，看穿着能看出他是坐办公室的，一身黑灰色的正装，挺着一个庞大的啤酒肚，将上衣的下半部分绷的紧紧的，像一个怀胎八九月的孕妇一般！陈莫心里暗自诽腹了几句，面上却没有丝毫不满，将手上的档案放在茶几上，连忙走向饮水机为其和自己接水，一半凉水，一半热水。

此时中年人正站在大沙发前，陈莫将纸杯递给他“谢谢，谢谢，谢谢您！”，只见就像小鸡啄米一般向陈莫道谢，弄的陈莫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以中年人的年龄，要说做陈莫的长辈都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在胡乱的还礼之后，中年人一直等到陈莫坐后才肯坐，就那么双手捧着纸杯，啤酒肚支撑着中年人才得以直直的坐在沙发边缘，看起来十分滑稽。陈莫心中奇怪，大感头痛，但也是一直和中年人一样笑着。

陈莫象征性的拿起了档案，收起来笑容，漫不经心的胡乱翻着档案，“李胜利，李先生，是吗，您前天预约了今天要来看病。”

“是的，我约了今天来看病。”李先生笑着说到，便不再说话。陈莫抬起头看了看他，这时才近距离看到他的脸，从进门到现在没有变过的笑容，这时才发现，中年人的脸上除了眼角和额头之外几乎没有皱纹，没有白头发，但是头发看上去黯淡无光，李先生的脸上并不是和其他的胖子一样油光满面，他的脸上有着许许多多干掉翘起来的皮角，很是干燥，像干枯的树皮一样。"像是充满裂纹的面具。"陈莫没来由的想道。

只见中年人笑眯眯的看着陈莫，陈莫心里暗叹一声。

“请你介绍一下你自己，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中年人愣了一下，想了好久。

“我叫李胜利，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为……家庭，为儿女老婆忙碌，为了一家人幸福忙碌的人。”

陈莫看着这张始终笑着的脸，这真是一张让人不会反感的表情的脸，陈莫心里十分无奈，因为他知道，这样子对方什么都不会透露给自己的。

陈莫站起来，慢慢走向窗台，清晨的太阳还好，但是陈莫将厚厚的深蓝色窗帘拉了个严严实实，房间里充满了幽幽蓝光。

陈莫回过头，正巧对上中年人的脸正看向他，中年人眼神未变，又重新熟练的扬起嘴角 。而在刚刚那一瞬间，陈莫仿佛看到一张无比苍老的脸庞！和那稀疏的头发一样黯淡无光！

“那才是李先生的真面目吧？”陈莫心里突兀的声音又再一次想起。

陈莫回到沙发上坐好，拿起纸杯不慌不忙的喝了起来，明明只是一杯温开水，竟硬是让陈莫喝出了品茶的味道，而此时的李先生总算是笑不起来了。一时，就这么陷入了沉默之中。

无言。

李胜利此时面无表情，却觉得此时的他变得佝偻了些许。

“那我们现在开始吧，李先生。”

“李先生既然找了我，那说明你是想要解决问题的，而我陈莫虽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心理医生，但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

听到这，李先生仿佛松了一口气。

随即又站了起来，李先生慢慢走向窗台，抓住那深蓝色的窗帘。

“哗——”

李先生将窗帘拉开，而在那一瞬间，陈莫仿佛看到李先生变成了深红色！

李先生转过身来，而此时陈莫被阳光晃的什么都看不清楚，陈莫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面具！上面有着如同树皮一样干枯的纹理，那错综复杂的纹路一清二楚！

李先生一步步向门走去。

“陈医生啊，我还有一点急事，十分抱歉浪费您这么久时间，报酬我之后会支付给您，抱歉，抱歉！哈哈哈啊！”

陈莫这时才反应过来，而门已经静悄悄的合上了。

陈莫强忍着眼睛的不适，走到李先生坐的地方。

"这是……树皮?"

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