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乌鹊与花田
一转眼,温室大棚里的花苗已经长得很高了,花期临近,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饱满的骨朵。黄泉很满意自己的成果,不过,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他必须时刻警惕着,避免有人破坏花田。夜里,他像个国王一样,在自己的王国四处巡视着,然后坐在温室门口,像哨兵一样把守着无比珍贵的“宝藏”。
那个南仓的白神,最近几乎天天都来,并把所有的乌鸦都撒到院子里,任由它们到处啄食。他对着那些花骨朵傻笑,像一个将为人父的人在等待新生儿的到来。
“你的花种得真好。”他搭讪着。
“可是我更喜欢那两个大棚。”
黄泉指的是没有种着罂 粟花的两个温室。他向来不守规矩,也不喜欢事事和别人一样,平时自由散漫惯了,看见整整齐齐的花苗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相反,在那里,有各种各样的花,各有各的香气、颜色和花期。在其他温室里,美是相同的,而在那里,美是不同的。
“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呀?”
“因为我妹妹,有人想欺负她,我就把那个人打死了。”
白神仔细地想了想,似乎想起了关于此案的一些情节,这件事在当时也是十分轰动呢。
“我都说了只有那一个,其他那些不是我干的,他们哪里肯信。”
“不错,即使你只招认一个,他们也会想办法让你招认四个。”
“真的只有一个,我发誓!你不信就算了!”
“要是真的只有一个,那你就太亏了。”
接下来,白神讲起他的前妻和那个男人。
“他的手帕上还有一对鸳鸯呢,我呸!这么想做比翼鸟啊,我就成全你们!我把他们俩面对面缝在一块···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是你们先存心害我的···”说到这里,他义愤填膺,情绪异常激动。
“行了行了,要真是一命抵一命,你还赚了一个呢。”
在黄泉漫长的牢狱生涯里,白神大概是为数不多可以倾诉的对象。除了陪他说话,白神偶尔还会送给他一些东西,虽然不过是一根小黄瓜或两个小番茄。有时候是一枝鲜花或几颗花籽,它们被用来妆点或预备妆点他的编外温室。还有一次,他得到了一张光碟,背面悬挂起来作为镜子,可以照见自己的脸——在这里玻璃镜子是不可能存在的。正面是一个身穿比基尼的女郎坐在沙滩上,肚皮的位置正好对应那个孔洞。
“你是干什么的?”
“你猜。”
“我猜你是个裁缝。”
白神随身带着两根银亮的钢针,在月亮底下闪着寒光。筷子粗细的钢针上带着可以伸缩的刀刃,这两根长长的针是他的“武器”,平时也是缝缝补补的工具。
“你会织毛线吗?”
“这很容易。”
“我还不会呢。”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啊,杀猪的。”
那张干枯的脸上浮现出笑意,皱纹像百叶窗似得被拉上去。
“怎么,看着不像?”
“不像。”
因为白神总是往西仓跑,不能不引起蛇头的怀疑。
“你总往那个地方跑什么!难不成是有妖精勾去了你的魂!”他没好气地问。白神也不辩解什么,只是对他含着笑。
由于基地的大门总是上着锁,并被专人把手,其他区域的囚犯无从得知其中的情况,只是纷纷猜测那里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狱卒们和狱长也总是紧绷着神经,总想着如何才能把那个秘密隐瞒下来,毕竟这种事一旦被告发,失去的就不仅是长久的利益,甚至自己的性命也会堪忧。
一大清早,蛇头来到监狱门口,看见一辆体型庞大的车挡住了他的去路,立刻觉得心气不顺“这是谁呀?一大早就挡老子的道!”
那是一辆新闻采访车,从车上下来一个头发斑白,瘦长脸,戴着方框眼镜,穿着黑西装的中年男人。
“报···报告副狱长,这是本市的名记叶敏先生。”一个狱卒答道。
“哦,名妓呀···那他为什么是个男的呢?”蛇头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德三,不得无礼。叶先生是来采访的。”狱长走了出来。“跟我来。”他对叶敏陪着笑,然后严肃地命令蛇头到他这边来。
“喂,知道该怎么做吧?”狱长压低了声音。
“知道!”
“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别乱说,尤其是不能让外人发现我们的秘密,否则出了事,谁也救不了你!”他进一步把声音压低。
“明白明白,我一定严格保密。”
“老师?”一个短头发,戴圆框眼镜,穿着灰蓝色薄毛衣的年轻女人也从车里下来,走到叶敏身边。“都收拾好了,我们走吧。”她正是蓝玉,今天跟随报社的老记者一起来采访。
“叶记者,蓝记者,我们进来说话吧。”狱长很客气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们首先在办公室里采访了狱长,在鲜花、奖杯和奖状的环绕下听他说了一堆官方常说的话,然后又采访了几个狱卒和犯人。蛇头因为自己没有得到露脸的机会而郁郁寡欢。究其缘由,或许是狱长觉得有自己一人代表官方足矣;或许是狱长觉得以蛇头的智能担不起这份重任,唯恐他说走了嘴;又或许是两者兼而有之。
接受采访的犯人无一例外地对自己的性外表示后悔。但在蓝玉看来,他们并不后悔自己犯下的罪过,只不过是对自己被抓表示不甘。
再接下来,叶敏和蓝玉参观了钢铁厂和木材厂等几个厂房,并且记录了那里犯人们的劳动情况。
“请问狱长对私营化监狱有什么看法呢?”
“虽然是我在负责这座监狱的经营,但盈利并不是我终极的目标。我也是希望通过劳动,把他们改造成真正对社会有用的人。至于外界那些说我贪图名利的无聊传言,我只当做从没听见···”在狱长心里,他自己是个十分高尚的人。
“老师,到这里就可以了吧。”蓝玉合上笔记本。
“狱长先生,西部的那片区域是做什么的?”叶敏指着地图问道。
“那是···”蛇头刚想说话,就被狱长瞪了回去。
“那里是蔬菜花卉种植基地。”
“那么能否带我们去看看呢?”
“当然没问题。”
一行人走到那扇大铁门前,一个狱卒打开了门。
蓝玉走进了其中一个温室——种着花卉的那间,她四下查看,惊叹在狱中还有如此美丽的世外桃源。可是找遍了整个温室,只看到一个工人半跪在地上给树苗剪枝。他穿着一件很宽大的深蓝色大褂,手法娴熟得像个真正的花农。
“请问···”
那个人抬起头,和蓝玉四目相对。她惊呆了,心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是你吗?蓝小姐?”
“你是···安安?”这是一张很熟悉的脸,但她已经不敢相认。
可是那只小花形状的银耳钉,又分明提醒她这就是安安。
黄泉苦涩地笑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叫他了,这个陌生的名字,仿佛从遥远的天际飘来。
蓝玉掩着脸,心里像沸水翻滚,她心里一遍遍默念的都是“天哪,他都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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