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意大利的列车
——读《天使不敢到达的地方》有感
像一场没有观众的闹剧,是命运粗俗而残酷的恶意。开往意大利的列车会经过埃罗勒钟楼,穿过喧嚣的电车和弧光灯,看到米兰大教堂的墙柱,井井有条而乏味的英国被抛在远远的后边,莉莉娅满脸兴奋,像私奔的少女,奔向诗意浪漫的爱情,尽管她是死了贵族丈夫的寡妇。
莉莉娅多情而粗放。在英国她被监视被教诲,粗放的本性被生硬地掩饰,到了意大利,散漫、自由的泥土滋养了那种叛逆不羁。夕阳照着吉诺的头发,他低头朝她微笑,一个小她十岁的男人闯入她干涸的内心,绣面芙蓉,她再婚了。莉莉娅多情、富裕、盲目,吉诺英俊、贫穷、粗俗,她想着她爱他就够了,他盘算着她有钱够他挥霍就够了,畸形的婚姻像温水里恬静的青蛙,在女人分娩的时候,悄悄地奔向天使不敢涉足的地狱。在两个毫不完整而又完全迥异的人格组成的家庭,那一段婚姻终究要破灭。
那是一场两个民族鲁莽地交合下滋生可见却不可预测的不幸。
列车驶出幽暗的婚房,E.M.福斯特把我们带到意大利的广场。
跳出美丽的陷阱,直面或许残酷,却令人清醒。“......我们评判一个国家,只能看那里的男人。”福斯特客观犀利,在他多年来游览观察下的意大利不再令人神魂颠倒,我们所崇拜的艺术的殿堂,那些中世纪的绘画与教堂,那些迷人的建筑与审美文化,如果止步于此,它仍覆着神秘优雅的面纱。可惜,事实的真相是,那些艺术与智慧的事物,女人无权享用,只有男人,一条夕阳落满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只有一群群的男人。表面,阶级似乎没有分别,男人们可以在街角的咖啡馆盯着褐色的木桌,温情地交谈、随意地吐痰,而这优哉游哉的一整个下午却是以另一群体作为牺牲。在充满自由与艺术气息的意大利,女人很少出门,因为散步不雅;于是男人善意安排她们参加教会,参与那些值得赞美的宗教仪式,在女仆的陪伴下,她们以遵从男人安静平和苍白地聊以此生。
那些沉静的文字躺着,没有言语没有声音,直到发觉自己放空地望着桌上掉漆的一角那般许久,悲愤的情绪交织着,冲进每一层血管,喧嚣着直到理智降临——
若沉默,必死亡。持久的阳盛阴衰,世界将以崩塌相馈。
列车再次驶入漫山遍野的橄榄林,以为一切该以莉莉娅的死为终结,平静的生活终于不满足它迂腐,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道德下应当履行的责任,驱使所有愚蠢的人再次承受死亡的梦魇。雕花木匣子装着手帕和莉莉娅曾经鲜活而躁动的血液。最后还不是灰尘爬满,生活穷困潦倒,只余吉诺整日整日醉里梦里祭奠亡灵。或许是刻意的安排,昭示愚蠢而渴望叛逆的下场。后来,哈丽雅特来到意大利,她取走了木匣,偷走了孩子,将他紧紧藏在怀里。孩子在哭,满脸的泪水,不断从眼里涌出,只是没有声音,火柴下,孩子是冰冷的,他窒息在那个陌生的怀里。是的,匣子也滚落了,孩子也到了那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生命丢失了尊严。
从不敢想象的死亡,慢慢在你眼前撕开面孔,最后不留痕迹,告诉你一刹那的狰狞。天使不敢涉足,是天使畏惧,还是上帝禁止。规矩的生命,琐碎的生活,磨蚀记忆,我们忘记了探索生命初始我们便注定奔向的终点,被死去前的幸福牵引着,我们想着默默耕耘,想着勤勤恳恳,我们想着浑浑噩噩,想着安逸自足,我们想着昨日的欢乐,想着明日的苦恼。走向终点需要漫长的光阴,每一日在改变,直到抵达的那一刹那,我们才悲望地明白,一切都未曾改变。我们来过了,带着天使鲜活的光环,最后找不到白色的翅膀。
死亡巨大的黑幕笼罩着,见证了所有扭曲与虚伪。
一个觉醒的背影,踏上远离意大利的列车,新的态度里有污浊有悲哀,同时至善至美。
或许,死者带走了许多,但,其实属于我们的一点也不曾遗失。可能变质,但难以消亡。我们奔向它,但我们总是与它分离;我们混混沌沌喝下婚姻、成规、愚昧的毒药,只有死亡救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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