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啊!”
此时的常奶奶还没有当上奶奶,她还只是常家少爷的妈。但是,也没人称她娘家的姓,都叫她常太太,渐渐的就连她自己也不认真记得了。娘家就一个哥哥,偶尔会来,家人随着孩子都喊“大舅”,对于她来说,这是个无妨的事,这个家都是她的了,她自然也就该是姓常。
“今年真冷。”常奶奶嘴里嘀咕着起了床,她总是天亮透了才起床,她说觉睡足了,精神一天,事就干得利索。春儿提壶热水进来,伺候太太洗漱,回答太太例行的问题:早饭好了,少爷昨天回来晚还没起床,长工们侍弄牲口,常安去采买太太要的东西。春儿的辫子早已盘上头,和太太一样有了个儿子,还多了个丈夫。她随和话少,惹太太喜欢了好多年,太太不提换人,她也不提走人,就这么陪着过下去吧。
常太太吃饭简单,早饭是一碗面汤,里面有个蛋,一碟不过油的青菜,一碟酸辣的泡菜。每天厨房里是最忙的,给长工们做饭时,就备下了太太的面和菜,也就是说,长工们吃什么,太太就吃什么,只不过太太有太太的锅,太太有太太的桌,太太吃饭在自己堂屋里。
常太太洗漱完,走到前面堂屋里坐在就够两人的小桌前吃饭,儿子已经是个十好几的大小伙子,好像这个家放不下他似的,天天往外跑,摸不准时刻,一起吃饭的时间就少了。现在也没个科举什么的,没了做官的机会,读书没了用,她还不知道怎么填补这个空虚,但是,只要她知道儿子在房里呢,心里就踏实。
常太太刚夹起那个蛋往嘴里送,门口的白头突然窜到面前,喊着:“太太,太太,门口倒着一个女人!”蛋被吓掉回碗里,溅到常太太胸前几点汤汁。她看着白头的一头白发,发现他比以前瘦了,显得更老了些。
太太又夹了一口泡菜嚼,问:“讨饭的?抬小屋里看看死活,活的给口饭,死的打发了。”她瞪瞪眼,说:“老白,你还不会这?”老白姓白,挺小就白了头,从小叫白老头,大了倒少了个老,除了太太,大家都叫他白头。白头回太太道:“放小屋了才来回太太。冻得硬挺挺的,是个小妮儿,要是活了,太太怎么打发?”
白头一向啰嗦,没大主意,常太太就放下筷子起身,说:“看看去。”
门房的小屋很暖和,床上放着的妮儿正睁着无神的大眼,春儿忙过去给她喂水。常太太站在门口看了看,说:“让她睡,再醒了叫我。”转身走了。
回堂屋里让人把面汤回锅热了,继续吃饭,边吃边想些事。以往也有年景不好的时候,但从没见过这么多逃难的,往哪跑的都有,北边往南跑的,南边往北跑的,东南西北地跑,也不都是乡下人,也有城里人。听说是打仗呢,好几个地方都在打,大帅们在占地盘,北京也叫人给占了。自从没了皇上,天下就没了主人,乱了套。
于是她告诉自己两件事,一件是天下乱乱就太平了,俗话说:分久必合。二件是把儿子看住了,兵荒马乱的,哪都不能去。
近些日儿子总往外跑,天黑才回来,一头扎屋里到天亮。最初她觉得孩子大了,不要再管太多,让他娶亲前玩几年,可是昨天常安从城里采买回来说看见少爷进大烟馆了,那急赤白脸的样子让常太太慌了神。她听见常安说抽大烟败家,这个倒不是大事,常家大着呢,她就怕儿子听了外人的话,以后就不回家了,外面不三不四的什么人都有,要是拐走了儿子她可活不了。
想到这,她又坐立不安起来,忙走去儿子房间,到门口听听没动静,又悄悄地回来,坐下,站起,叫:“春儿,常安回来让他来见我。”
午饭前,常安在厨房找到太太,顺便把菜交给厨子,又拎着给太太要的东西跟着太太回到堂屋,交代清楚太太要的,太太给少爷要的,太太给下人们要的,然后就听太太说:“常安啊,赶快清两亩地出来,种大烟,自家种供着少爷抽。烟种子你能买着吧?好不好种你打听一下,找个人学学。还有,还有,”太太喘口气往下说:“该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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