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拿一年来说明柳比歇夫通信的数量吧: 1969年。收到419封信(其中98封来自国外)。共写283封信。发出69件印刷品。
他的通信对象有研究所、学会、院士、新闻工作者、工程师、农学家……他的某些书信简直写成了专题论文和学术论文。有些书信,例如同巴维尔·格利戈里耶维奇·斯维特洛夫、伊戈尔·叶夫根尼耶维奇·塔姆、阿历克赛·弗拉基米洛维奇·亚勃洛科夫、尤里·阿纳托里耶维奇·施列捷尔、莱姆·巴朗采夫和奥列格·卡列宁的通信几乎就是学术述评、学术对话、学术辩论,可以结集出版。
人文主义精神仅就柳比歇夫用硬纸封面装订成册的几卷厚厚的学术信札而言,它们本身就是当代自然知识、哲学、历史、法律、科学知识、伦理学和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的百科全书。
我一直不能理解,古人是怎么搞的,竟然能写那么多的书信。而柳比歇夫身处现代,还在从事这一行将过时的行当,则尤其令我惊讶。
他在一封信中说明了自己写信的原则。每个月他都订一个计划,计划好给谁复信。他似乎把所有收到的信都编上号码,打上复或不复的记号。
紧急的书信,我立即答复,其他的书信,则暂缓做复。在写重要著作时,除紧急者外,一切书信都搁置一段时间再做回答。
但这里有人说,必须回复一切信件,还得马上回信,据说这是礼貌。当然喽,在当今用古代颂歌风格写的名人传记中,一些完全不足信的美德备受表扬。诸如显圣的尼古拉52的传记就写到一种美德,说此人一出世,就笃信宗教,因而每逢斋戒的日子,他就拒绝吃母亲的奶……在私人通信中,任何义务都应当经过双方同意。我认为,不管是在官方关系中还是在私人关系中,众所周知的起源于柏拉图的伟大的缔约思想,是完全无可争议的。任谁都没有权利要求对方答复自己的信件,复信往往是由于通信双方协议好的,或者出于关怀(完全不是必需的)。我力求答复每一封信,因为我的书信来往,数量适度,从中我得到一种满足,还因为通信不但并不妨碍我的基本目标,相反,还在很大程度上有助于达到这些基本目标。
读他的信,能得到一种特殊的享受。他的书信显示出他博学多才,他的才华使他能够完整地看到这个世界。遥远的、外国的、某些局部的和零星的东西,在他眼中经常成为整体的一个部分,能拼成一幅统一完整的图画。他能给每一件东西找到它的位置,并且能教会别人如何去恢复失去了的完整概念。
然而,糟糕的事正在一步步逼近——他怎么舍得白白浪费这么宝贵的财富呀!不将它用于公共事业,而用在某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往往还是他不太认识的。他的某些书信完全是现成的文章,马上可以付印;另一些书信则包含了大量素材;他把自己思索、考虑和观察所得,分赠他人,而且把这件事做得认真、详尽,似乎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是给他指定的工作。这样,花费在这方面的时间就非常之多。好吧,就算你驰心旁骛,写上几篇关于历史的文章,那毕竟还是文章啊。这可是私人通信,对方看过就算完了,别人谁也不会去看。
这既是分散精力,又是一种矛盾。一点一滴地抠下来的时间,一下子都浪费在写信上,结果又引来了大批复信……在通信人里边,还有些丧尽天良的人:抓来就用,白占便宜。
如果我们按常规去判断,那么情况就是如此。但柳比歇夫有自己的一定之规。信上有地址,有人在等回信,并不是笼统地像需要文章和书籍那样需要他的回信,而是有某个具体的人在等他的回信,这对柳比歇夫来说,是比时间还要珍贵的。一个真正的医生能为一个人,为一个病人而竭尽全力,柳比歇夫也是这样,当有人需要他的时候,他可以献出一切。不管他多么珍惜时间,他也能把它贡献出来。在他身上没有那种吞噬一切的、除了科学没有其他的着迷现象。科学、学术活动不能,也不应当是最高的目标,应当还有比科学、比时间更为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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