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img.haomeiwen.com/i13213708/338d7d8a1b58ac77.jpg)
山人有诗云:
天霜地月孕菊开,伴其寂闲花隐语。
绝壑灵狷顾影啸,藤茑在壁花垂披。
太液池边凉风语,菊花婵娟袅袅立。
红酥手持黄藤酒,净品伊人酒一曲。
思念如老酒,岁月把它变得滋味醇厚。往年喝酒的碎片,却总是穿越时空的召唤,总是浮现眼前。
八十年代十几岁除夕夜,我们在大街上看了一会儿的热闹景象。我们就要到村东的专业队三间土屋光棍司令那里聚会。
光棍司令小专是我们的孩子王,他孤身一人,却对我们小孩子们慈爱,对乡亲热情,他会木工,造屋打家具,只要有求于他,他总是乐呵呵地义务帮忙,很得我们大人小孩子的敬重与喜爱。
我到家说与母亲说到家东专业队一起喝酒玩儿,母亲为我切了盘猪肝,调一盘花生米,装了一些丸子,叮嘱“不许喝多”后就让我去了。
我到时,专业队西边紧邻的村小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说笑声不断。我们的年夜饭就设在这为学校义务看校的办公室里。
我急步走进屋子里,光棍司令坐在首位,硬硬的胡子扎竖起,厚实的背影映在墙上,慈眉善目地笑得如佛。下边是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小伙子小孩子,他们都从家里端来菜,拿来酒。屋子中间的炉子烧得火红,我们在欢笑声中开始了酒宴。火旺酒香菜多人和,我们列坐欢蹦乱跳,或说故事,或齐举杯共饮,或猜拳行令。喝酒到半夜,守岁在除夕。大伙起,点燃鞭炮齐祝平安,我们都醉意浓浓,脚步歪斜腿儿打晃。如巧手扶墙角嘴里乱言:“我要喝……喝……”
大家齐笑,回望村里,万家灯火。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转眼到了1985年,我十几岁岁。秋夜的雨还是连绵不绝地下,我家的三间土屋潮湿了半面墙,我在家中正憋闷时,正对父亲说:“下雨天,农闲日。唠嗑喝酒睡大觉。快有人来找你喝酒了吧。”我玩弄着那把锡雕酒壶,光滑温润,岁月的时光打磨得酒壶有点泛灰,划擦的痕迹烙印着过去的故事。
忽听窗外一声咳嗽声,听声是大队书记张绅。他正冒着一帘烟雨来到我家,朝屋中喊了一嗓子:“下雨天,喝酒侃闲篇。老农歇息乐翻天。“随着呵呵地一声笑,张绅掀开门帘进了我家里屋,张绅右胳膊窝里却夹着一瓶地瓜老白干酒,左手拿着一包花生米。
母亲放下针线活儿,端出小坑桌儿让继绅坐在下,继绅却不坐,直奔我来,拉起我的肚皮猛一拉然后一松,打了一响呱,然后不顾我疼得呲牙裂嘴,抓起一把花生米塞进我手里,我抻手来接,吃起来便忘记了疼。
母亲笑着说:“我给你们弄两菜。”母亲起身带着围裙走进了我家的东耳房,先做最拿手的炝藕片。母亲先在沸水里放入切好的藕片,翻一下,过一分多钟,出锅并不用凉水来激,直接往往备好料的盆中趁热来急巅,再放入几滴香油,张绅看着,伸出手来拿一片来尝。嘴中忙夸奖:“脆而香嫩,真是拿手好菜。”后如店小二一样轻巧地端走。再接下来调一盘黄瓜煎几个焦黄的香嫩的鸡蛋。
刚做好,一声“好香”,时任我父亲所在工厂的书记的张林与炊事员张品来到我家中,张品笑着伸手来吃鸡蛋,母亲却笑嗔着打了一下他的手,递给一双筷子。张品“得哩”一声,笑呵呵地端菜进屋。我看直了眼。口水不由得往下流呀。呵呵,父亲的喝酒天是我的节日哩。我便期期艾艾地往酒桌前来凑。
刚挨到桌前,张绅便逗我:“喊大爷,不喊不给吃。”我这火爆脾气,凭你刚才揪我肚皮,我才不喊呢。张绅却不依不饶,他逗引我到了屋前的小榆树前,用一绳子把我轻轻的捆在树上。我急挣扎不开,小脸通红。
张绅白净的面皮却笑成了包子的褶皱。我身体扭糖儿似地左扭右扭,弄松绳子,缓出手来慢慢地来解绳子,摸索着到了绳头儿,一拉,绳子 松开,我便逃脱。
泥炉煮茶,我负责用锡雕酒壶热酒。酒令吆喝起来了,酒杯端起来了,我这菜虎吃起来了。酒意渐兴,谈兴随来。屋外的秋雨如帘。场院洼地处吐着泡泡,鸡瑟缩地躲藏在鸡棚,猪圈里的几头猪仔拱着老母猪的奶头。
张绅说:“看我们生产队的大队干部都忙成了狗,生产队的社员们一天到晚不消停,可怎么就吃不上一口饱饭呢?没个零花钱呢?全家的银行是个鸡屁股与自家喂养的猪,粮食每人每年有个二百斤,哎,老乡亲们吃顿饱饭怎么那么难呢?”
父亲指着我也说:“是呀,他出生那年,每人分了十五斤小麦,再加上为孩子生满月待了一回客。剩下的麦子只够给小孩子喝点面条了。”
张品喝了口酒说:“让社员们把荒地分成成猪饲料地,每家分上二分地,种什么怎么种,我们不用管,收成是自家的,这样也许没有那么多的饥荒。”
张林吃口花生米说:“这主意好。”
张绅搔着头皮干笑着:“生产小队也可以搞点稻草搓成稻草绳去买,贴补家用,如生产大队的专业队榨油作坊一样。”
父亲深思了会,抽了口“一毛找”,也就是七分钱的“红灯”牌香烟,悠悠地吐了个烟圈试探地问:“我在木工组呀,我用工余时间用我自己的料,在晚上扎些生产队用的筢子,悄悄地卖给生产队里,行吗?”张绅神秘地看着张林和张品,二人点头。张绅沉吟地饮酒而尽:“你悄悄地来弄,我们不要声张。等到赚钱贴补家用外,我们一起来喝酒,就这样好了。”三人听着只点头。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那么快,斜月西沉,鸡半夜打鸣,巷子深处的狗吠形吠声地叫了一两声。酒喝了两瓶,众人皆有醉意而我独醒。
母亲却有些困倦,倦倚门框,西风摇曳灯光。母亲说:“酒喝足了没?我给你们下碗面吗?”
众人酒意阑珊,纷纷告辞回家休息。
父亲喜爱喝个小酒,更喜爱他的锡雕酒壶。它们陪伴着一直到了2019年8月。
那年八月呀,一边是良辰美景万家灯火,一边是独卧病榻人凄切!我父亲确诊为食道癌中期!医生说:“要放化疗,要忌烟酒。”
父亲在得病后烟酒戒得并不彻底。我偶尔见过一次他孤独瘦弱地蹲在街旁医院门口旁的墙角等待公交车,他抽着一颗烟。看到了我,就窘迫地把烟踩在脚下,我装着什么都没看到。托着给他买的熟猪肘子,一起从医院坐公交车回家。
后来父亲内心苦闷得不行!他喝了一回得病以来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喝酒。
父亲他先喝了一口,立即脸色通红,皮肉抽搞着,终于咽下了,嘴便张开往外哈着气。那不能喝酒却硬要喝的表情,使我手颤着接不住他递过来的酒瓶,眼泪唰唰地流下来了。
父亲就喝了一口酒:“我不喝了!你看,人如机器一样,跑着跑着就抛锚了。我不怕死,能治就治,不能治我也看得开。”
就他得病不到一年后,仁厚的地母就把父亲带走了,连同他的锡雕酒壶。愿父亲安息,没有了病痛!
我的思念却如那陈年老酒,随着岁月的沉淀,滋味越来越浓……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