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记得小时候,如果谁家儿娶女嫁,整个村子都要跟着忙活起来。
妈妈心灵手巧,针线活儿拔尖,总会被人请去缝喜被。
这缝喜被人选非常讲究,得家里人全,还得有儿有女,针线活得拿得出手。假若缝的东西东扭西歪,针脚七大八啦小,那可不是要丟人的么。
屋后大奶奶家要娶儿媳妇啦!
我心里那个盼啊,盼着抢喜糖呀,盼着看新娘子啦,盼着跟妈妈一起去吃大席啦!
这几天我也跟着他们忙活,把家里不缺边不缺檐又花色好看的碗盘碟子搬去了;把小地八仙桌子擦擦干净,跟哥哥一起给他们送去了;把小马扎、小凳子拴上红线也给他家送去了。这可好,弄得我家吃饭都没地吃了。
正日子终于到了。天刚蒙蒙亮,就被妈妈叫醒了,录音机里反复播着“百鸟朝凤”的曲子,院正中摆着一张大八仙,上面有两个瓶子,瓶里插着松枝,松枝上挂着红红绿绿的花生。桌子上还有一个叫升的容器,里面满满的全是花生,栗子和红枣。
馋得小孩在桌子边溜过来溜过去,站定盯着瞅瞅,终归是不敢下手,伸伸舌头,做个鬼脸,跑开了。
乡亲们陆陆续续往这家赶。门口一阵骚动,来了来了,两个小青年老远点上鞭炮,“噼哩啪啦”一路响一路跑。
主家迎出来,新娘子下了车(木推车),穿红棉袄红棉裤,头上盖一红方巾。这边开始撒栗子枣(立子早),大人也抢,小孩也抢,好不热闹。新郎搀扶着新娘进了院,后面排一长溜搬嫁妆的。进院后在八仙桌前拜天地,拜爹娘,然后新娘就进新房,坐新床,不许再出来了。
开席了!
屋里一桌,是送亲的,全是大客。
其他的在院里,开了个五六桌,乡亲们每家只出一个代表,小孩也不上桌,只跟大人要点吃的,一边凑个热闹。
这赶喜的真神,他就赶得这么凑巧,刚开始上菜,他就来了。他穿得破破烂烂,肩上背一搭链,手里拿一瓜哒板,也不进院,就在大门口。
竹板瓜哒两声,开唱了。
来到大门朝里望,
里边一道影壁墙。
影壁墙上梧桐树,
梧桐树上落凤凰。
公的点头母的笑,
一唱一和拜花堂。
拜花堂,入洞房,
洞房里面卧鸳鸯。
北边卧着状元爹,
南边卧着状元娘。
今日俺算交好运,
看到麒麟送子忙。
待到明年春暖日,
定能看到状元郎。
说到这里算一段,
酒足饭饱再接上。
他这一段说的,虽然音调有点单一,但字字句句,全应时应景,说到主家心坎上了,且铿锵有力,朗朗上口。
主人笑得合不拢嘴,忙差人送来了点着红胭脂的喜馍馍,松肉,藕合,外加半盒喜烟,半瓶喜酒。
赶喜的一一装入搭链,恭了恭手,孩子们叫着,笑着,打闹着,跟随在他屁股后面,把他送出去好远。
这边刚开吃不久,大门口又传来“瓜哒瓜哒”的竹板声,“又来一个!又来一个!”孩子们屁颠屁颠,连蹦带跳来报信。
主人在他唱完祝福语后,照样好吃好喝应付着。
如此这般,整个喜事下来,赶喜地得来三四拨。
赶喜,在那时候就像固定节目一样。
如果谁家有喜事,赶喜的不去,主家总会觉得缺了什么,会莫名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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