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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象棋的那些事》

《有关象棋的那些事》

作者: shufan书凡 | 来源:发表于2017-03-31 21:27 被阅读0次

    打小跟在爷爷身旁,便看会了马走日象走田,将帅只能转圈圈,看不出一步谋十步之内的高深,却也能顾及目下布局一知半解。

    老边,零二年跟村上的几个人去甘肃窑街挖煤,获以劳资贴补家用。西北的十月(阴历)已是天寒地冻,在一切向"钱"看之前,冬天是庄稼人最闲散的日子,巷道靠阳的墙跟下便是一群人围着一盘棋局不相上下鹿死谁手的时候,那种闲适在以后慢慢失散了,既便是冬闲时节,人们不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分了,而是不放过一次挣钱的机会,穿上厚厚的棉衣裹着十月寒冷的风四下里出门求财去了。

    我也跟随他们的脚步来到窑街这个地方,谋些钱财,在此认识了老边。

    老边是永靖县人,好酒成性,基本上天天处于醉态,床铺脏兮兮的一无是处,从见到他依稀见过两三次洗脸,但因由喝酒从未缺过一回班,月底领工资,惟老边满工,另有老板额外的奖金。

    老边不大与人说话,下班吃过饭喝酒,或倒床铺上大叉腿呼呼大睡,房子里炉火烘烘,似比盛夏,被子完全被当褥子用。或在房外门口下棋,老边的棋艺在整个生活区屈指可数,一般很少有棋逢对手,小卖部的女人酷爱和老边下棋,老边会趁着酒意要与女人下赌注,若女人输了不索外物,只摸女人奶子,估计这女人痴心于棋局对垒,便随口答应,众人围观只在意后面会不会愿赌服输,老边会不会赢?

    明明是老边稳操胜券,到得后来女人转败为胜,众人一片奚落一片唏嘘不已,眼巴巴两只酥软嫩滑的奶子快要摸到手了,却被老边给败下阵来。

    老边有一乡党,和我同龄,名唤成学,他说其实老边是有意输给女人的,从成学言中得知,老边在他们那里是出了名的下棋高手,说他能把一步的路数观以十步之内,也是因为下棋,老边的女人跳进刘家峡水库淹死了。

    八十年代初,物质生活水平还未从七十年代有所改观,老边痴迷象棋懒于生计,又因下棋赌钱,本就举步维艰的日子被老边拖拉,三十岁不到的女人狠下一条心与老边以死相别,留下没娘的孩子让老边自吞苦水,想必,老边的女人心气儿太高。

    成学说,老边此后立誓永不再娶。

    井下作业时,巷道冒顶把我们八个人封在作业面出得不去。当时心里万分恐慌,惧怕死亡的突然降临。其中就有老边,成学,別地方的同班民工,老边是班长,组织大家自救,从里往往外刨挖坍塌下来堵住井巷道内的碎屑石块,终因俞创俞塌停止自救,生命似乎已到了尽头,又不甘心,求生的本能促使心理反常近乎疯狂,哭的吼的叫的跳的,人人自危。

    而老边这个酒鬼淡定的让人佩服,生死关头表现的如此镇静,似乎他已将生全权交由死亡处置。

    老边说生死由命,注定要死在这里,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他要大家保存体力坚持等外面的救援,黑暗如同魔鬼吞噬我们的肉体。

    或许,人在死亡之前最愿意说出心里话,八个被困井下的男人,用哭腔说着自己临死之前的心里话,即便外人听不到也没关系。

    我说,这辈子能和喜欢的女人一起生活,生娃,一起到老是最幸福最成功的男人,我只想让妻儿跟着我过得好。成学哽咽着说他妈得了类风湿关节痛,想把他妈妈的病治好,有人说他儿子年底结婚该多高兴,又有人说他老婆在外面偷人,在家勤快孝敬,对他仍旧的好,还有人说他从没尝到过女人是个啥味道……

    老边说他这辈子对不起死去的老婆,对不起儿子,就因为下棋,他说这辈子到死也离不开棋,看见人们围着下棋心里痒痒的不行,他说自从老婆死后,心里再也装不下一个女人,每一回做梦都会梦见她,所以难受所以喝酒,所以不想清醒,所以老边活得心累。

    二十一个小时后,我们被外面的人们挖通得救了。

    打小便学会了象棋,是爷爷带出来的。爷爷说下棋首先要尊重对方,红为长黑为少,小辈和长辈下棋不打背攻,不能吃死,要礼让谦和。

    可没一次听爷爷的教导,因为我是个输不起的人。

    我们家族中全部男性都下棋,甚至几个姑姑也会,但从没出过高手,只是作为一种喜好在长幼之间传染。

    父亲除了拔算盘,也是棋迷。记得我学会象棋以后,他专门买了一盘新象棋,时有时无的跟我下棋,我怯父亲,所以得小心翼翼避免冲撞他以致父亲对我怒目相向而心下惧得手心冒汗脚下生凉。十七八岁时候,少有与父亲下棋,是因二爷爷和父亲下棋不合大大出手。

    二爷爷以前是个民办老师(八二年前),他有很多书,念书时常常到二爷爷家拿来书坐在他的热炕上看书,有时也看他同别人下棋,二爷爷有写日记的习惯,有时趁他不在会偷偷翻看,可是他写得字我认得的没有几个,却很崇拜,以为那就是文化人所具备的独到之处,我念学期间,如二爷爷的这种字体出现在作业本上是被老师不允许的,不允许可私底下仍在练习,也没练出个所以然来,就那样。

    二爷爷大父亲八岁,听说他们俩小时候一起调皮捣蛋,也没叔侄间辈分的隔阻,交好的势同哥们弟兄,可偏偏他们在一次下棋当中观点不合而扭打一起,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闹的成了全村人口舌之下的笑话,有人下棋便有人不忘挖苦叔侄间的笑柄。

    爷爷也是被众口云云讥说的颜面无光,将父亲骂得狗血淋头,脸红脖子粗,当着我爷爷的面儿给二爷爷赔不是,打那以后,父亲鲜少在人群中下象棋,如果实在想下棋了就喊我,于我,父子俩下棋总觉束缚,没有和他人杀将开来的畅快,十七八岁时候,我不愿和父亲下棋,他若喊我下棋便有意拒之,再往后我和父亲没再下过一盘棋。

    现在父亲和我儿子,他孙子下,他爷孙俩倒是乐呵,喜笑怒骂插科打诨真真爷孙欢乐。想必,老来安乐莫不是子孙承欢家和万事兴的足好罢。

    零四年我在山西,给叫做贾岗村的一户琚姓人家烧石灰。他们家父子二人另有一六岁的小女孩儿,在我去之前,小女孩的奶奶,妈妈相继远离尘世。

    琚老也是喜好象棋的人,晚间吃过饭,他便拿出棋盘摆好,等小琚收拾完锅碗瓢盆,他们父子俩开始对弈,整局下来他们极其平静,这样的过程很让我好奇,我想,是怎么练就如此沉静的心态呢?

    后来,我也和琚老下,但不到十几二十步,就被拿下,我的水平一般,俗话说棋逢对手见真章,断不是琚老的对手,于他而言,与我下棋弹指间便知我每一步的意谋。

    小琚比我小五岁,他礼称我为哥,生意做的四通八达,一吨石灰当时值四百至五百块,每天他开着三马车到处送货,忙得不可开交,窑面上的事儿全让我照料。那个活计累人啊,一个月下来我便招架不住了,瘦了一圈。

    一个月的相处,琚老洞穿我内心掩藏的苦楚。

    他说,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没有过不去的坎。

    小琚的母亲患有脑瘤,遍访名医也未治愈,终还是因着病患去世,小琚的妻子意外车祸死于非命,我难以想象,同年失去两位至亲至爱,他们父子俩要以何种毅力来安抚内心的痛苦,死去的全然不知,活着的人的不易。

    或许,他们父子俩在下棋中知悟人生风云变幻,生离死别,又或许,他们俩只此聊以自慰无处寄放心里的孤苦。

    小琚也喝酒,每当他喝的醉意蒙蒙,便拿出亡妻的遗照给我看,然后流泪,他的女儿偎在怀里给他擦掉眼泪,小小的手几乎能抚摸到他的软弱。看来,小琚故作平静的和他父亲下棋,只是让父亲相信他并没有倒下,其实背过他的父亲,小琚和我一样,陷入伤痛里泪流满面。

    在他们家坚持干了四个月活,从陌生到熟悉,再到倾诉与倾听的朋友,我觉得,尘世间所有的人都是一部包含着辛酸喜悲的小说,

    动情动人之处便是当中的切身感受与懂得。

    小旭,从记事起到他考大学之前,是我最要好的发小,而且他比我只大三天,那时候我和小旭几乎形影不离。我们一起度过年少无知,一同步入懵懂青春,然后,自顾的堕入恋恋红尘相忘于人间苍苍,蓦然回首竟已间断了十多个春秋,而今想起那些年一起的快乐,如一首经典的老歌,萦绕心头。

    小旭的棋术要比我高,因为我没赢过他一次,即使两个人下上一天,也没长进。小旭其实已不耐其烦,他说,我基本的路数就那样,没有变化,如果想赢他再练个三五年,我去,三五年后人各西东,连见面都没得机会,再别说下棋了。

    不知道这些年他的棋术精进了多少,他说喜欢下象棋,网络时代各种的游戏爆满电脑,手机,他是不是也如许多人一样,有些年头把象棋置至脑后,在虚拟的网络世界变幻不同的代号寻求存在感呢?

    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去阿拉山口一趟,因为小旭在那里成家立业,只是我有所顾虑,这些年许多的东西都已物是人非,小旭还是以前的那个他吗?

    我不知道他变了没有,但我心里,一直都保存着那纯真而郁美的友情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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