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胜春朝

昨天早上起得早，早间功课结束后，安静地孩子一起吃完早饭，她上学。我拖地洗衣，修花剪枝，阳光洒在阳台上，原本爬满灰尘的地面，变得洁白光亮，一盆盆吊兰也给它们理了发，剪掉了抽枝分叉，看起来精神多了。

洋甘菊，像一张张笑脸。朝阳下，仿佛都可以听到它们欢快的笑声，修剪后放在白色透明度瓶子里显得更加雅致。洋甘菊，黄色的花蕊，白色的小花瓣稀疏地环绕着黄色的小圆盘，自由的，舒畅的，光是看看都觉得心生欢喜。

享受着一个人的早晨。

电话响了，哥哥说上午回老家看看自建房，这样的好天气，真是太适合不过了。

爸爸最近都是自己骑着自行车早出晚归，忙活着老家的自建房。今天我们浩浩荡荡一群人去了，爷爷眉眼都没有直过。想起那晚下班早，去妈妈家，爸爸沉浸在自我设计的兴奋中，房间的爷爷循着我们的欢笑声坐在沙发上，一家人听着爸爸演说。我想我演讲才能不只是传承了妈妈，可能也有爸爸一大部分。只是爸爸只读到小学二年级。

他边比划边笑着说：“到时候，我们吃的菜有多新鲜你知道吗？这边摘下来那边就下锅，在大锅灶里，热油刺啦翻滚两下，就好了。那鲜味你们能想象吗？焖个红烧肉，油滋滋软糯糯的，配上大锅煮的米饭，取点大锅灶里的锅巴，蘸一蘸，那真是绝了！想吃鱼了，前一天晚上下个网，第二天一早起网，中午就能吃到了……”

我们沉浸在爸爸编制的美好生活中，那份美好仿佛近在咫尺，也许明天我就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哥哥开着车，载着爷爷、妈妈、嫂嫂和我，一路高歌，仿佛在驰向幸福的康庄大道。立冬过后的田野，没有初秋洪灾之后的荒凉，大多栽种了油菜，浅浅的绿，高高的蓝天，偶尔传来的狗吠，横穿马路的鸡仔，一切都是自然美好的样子。

远远就看见我们家的自建房，红色的琉璃砖的屋顶，灰白的水泥墙，透着新鲜的混泥土的味道，那是属于新房子的味道。客厅、卧室、厨房、棋牌室、淋浴室、卫生间，中间还有一个大院子，大院子里有两垄菜畦。爸爸果然说的没有错，这边摘下，那边下锅，果然是这样，蔬菜就栽种在自家的庭院里，能不新鲜吗？

我们的脸上都透着异样的光。一眼能看完的地方，我们前前后后转来转去，屋内看到屋外，屋外走到屋内，似乎正欣赏这一件稀世珍宝，又仿佛要给这房子注入什么力量，或者说这房子似乎正紧紧地将我们拥抱，我们也沉浸在被拥抱的幸福之中。

在故土，我们有了真正的一席之地。

遥想30年前，我们家是全村第一个买黑白电视的，模糊的印象中，在夏天的晚上，前后村子的人，摇着蒲扇提着小板凳，拥挤在我家门前，一起看那个14寸的小电视，电视里是放着《霍元甲》还是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是门口坐满了人，一开始大家都说着，电视剧开始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电视上。

后来九一年发大水，我家刚好盖了二层小洋楼，是全村的最高的房子，也是唯一栋楼房。那二楼成了全村的临时安置点。亲眼看过洪水一浪一浪地冲击上黄土夯筑的老屋，黄土很厚坚固，但也抵挡不住几天几夜的冲撞。我被村里的一位叔叔架在脖子上，来到我们家的新楼房，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洪水带来什么，只是洪水的时候大家都待在一起，小朋友们玩啊笑啊，第一次吃着救济的“幸运方便面”，那便是及其美味的珍品，一口汤，一个断了的指关节大小的面线也不会放过。

后来洪水退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又买了21寸的大彩电，这时候村里还有一家也买了。不过，我们家夏天的晚上总会把彩电搬出来，我们自己家几口人坐在凉床。邻居以及村里的其他人带着凉席坐在隔壁家的屋顶上，我们两家挨着很紧，有时，他们会从对面跨到我家这边来。这些都是大人做的，孩子们总是害怕的。

那时大彩电里放着《倚天屠龙记》，中间会插播好长时间的广告，大家看电视似乎不那么专注了。但是在那个没有空调的年代，在屋顶乘凉，守在电视前，依旧是每晚必做的事情。

再后为了防洪筑坝，坝上的房子全部要拆迁，我们的房子就那样被拆了。

施工队，轰隆一声，一锤子下去，眼看那高楼起，眼看那高楼落。奶奶哇哇地大哭起来，几个人搀扶着她，我却傻傻地笑了。那房子外面看着好，其实里面没有装修，也许迟早还会有新房子的。那时候，算是家道中落，爸妈生意失利，欠下很多债款。我和哥哥的学费都快交不起了，哪来有钱盖房子啊！

我们被迫住在粮站，那是公家的，坝上唯一没有拆的地方。

村里人陆陆续续都盖起了房，有的是平房有洋楼，那第一个买电视，第一个住楼房的人家，迟迟没有动静。那时候小，没有多大概念，我不知道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经历了怎样的心境，想来是极其艰难的吧。

那些年为了糊口什么生意都做过，为了躲债，也想了很多办法。还好爸爸妈妈靠他们勤劳的双手，坚韧的意志，还了债，买了房，哥哥取了亲，我读了书，也嫁了人。只是家乡的房子迟迟没有盖，一来不会去住，二来政府控制不再给建，三来没有闲钱。

去年爸爸妈妈他们终于回来了，不再外漂泊了。想起了盖老家的房子。

我想这是我们一家人的梦吧！

我们家成了全村最后一个建房的，但是父亲和哥哥似乎憋着一股气，想要建全村最好的，只是现在不再让盖楼房，建房面积也受控制。所以他们在细节上想了很多，甚至还想在门口放两尊石狮子或者貔貅之类的。

当然，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想着是朴素的农家小院，有花有椅子有书桌，有一块我可以安静写字的地方，就像小时候一样，一张书桌，一张床，桌前是窗户，阳光可以透过窗户照在我写字的纸上。

回程的路上，我和哥哥商量着，春天的时候买些花种草种撒在院墙的四周，妈妈说门前要栽棵石榴树，爷爷说还要栽桂花树……

蓝蓝的天，亮亮的光，甜甜的风，暖暖的身子，暖暖的心，这个秋日胜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