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叫你兄长回来。”刘夫人跪坐灵前,背对着谢琰,道。
“嗯。”谢琰虽刚送了对家某人出门,意气怏怏,在母亲面前总还端的住,然则眼眶上那一抹红却瞒不了人。他倒庆幸母亲不曾转过身来看他。
“阿肇留着,你让阿峻带益寿回去睡吧。这里人多眼杂的,他两个待着也不相宜。”
“这……”
——在前线领兵的侄子回不来也就算了,连嫡亲的孙子都不曾守夜,像什么话?
“末婢。”刘夫人叫他,“听话。”
“听话”二字她说得极轻,几乎要让谢琰以为又回到了小时候,仍在东山那个时节,桂花香飘满山。
“你三个儿子都像你,没一个像你父亲。”
——听起来像是天大的不孝似的。
谢琰略略有些憋屈,只是终于忍住了。他打起帷幔见孩子们规规矩矩在外头跪着,阿肇年纪大些,已经懂事了,因此晓得缄声也不足为奇。令谢琰惊讶的还是次子与幼子,竟也那么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从白天跪到深夜。
“阿峻,你和益寿回去。饿了只管叫厨房给你们煨吃的去。”
谢峻先起来。跪的太久,腿麻了,因有些磕绊。谢琰本想伸手搀他一把,他已自己站了起来,弓下身子抱起谢混,朝父亲一颔首。
“回去吧,早点睡。”
谢琰苦笑。这个点,再早也早不到哪里去了。
“阿父。”益寿揉着眼睛,突然看他。
“嗯?”
“桂花是白色的。”
白色的桂花?若不是幺儿提醒,谢琰都注意不到院子里的老桂花开了。
他以前总是不屑于称呼那树为桂花树,因它不开花的缘故。他有点赌气似的叫它老树,空长了一树粗笨的绿叶,像个没用的耄耋老人。
他以为自己还有大把韶光可挥霍,殊不知青春无非转眼过。
“花开了。”他望向窗外,“嗯,白色的。”
“阿父,我们回去了。”谢峻注意到父亲情绪不对,故此道。
“好。”
谢琰目送两个孩子离开,又拉起仍旧跪在地上的谢肇,牵他进灵堂。
刘夫人挽起长发,给那长明灯添油。火苗一下子烧旺了,刺啦啦的响。她往后缩了缩,撞到不算宽阔却足够可靠的胸膛——谢琰扶住母亲,低声道:“我来吧。”
不是没注意到阿母日渐花白的头发,他想。
谢琰让长子携刘夫人到后头稍稍歇会儿,兀自对着长明灯,垂下头细思量——父亲生前之所大患,无非北边的君主与对门的某人。前者已然解决,至于后者……
他注视着自己的手掌,昔日拿笔磨出的茧子已被握剑所磨出的替代,也难怪那人不肯执手。
不肯就不肯,还不稀罕呢。
他自嘲般地笑了。
——“桂花的花期该很长吧。”王珉对回了家可算缓过劲来的兄长道。
“应该吧。”王珣说。
桂花第二天一早就谢了。
因为开在夜里,也压根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花是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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