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去乡下买今年新榨的菜籽油。在乡场上等人,那地方正好靠近菜巿场,前前后后有四五家茶馆,家家座无虚席。每一张茶桌上都有人在打牌。那牌叫“字牌”,又称二七十,也叫“桥牌”,据说发源于盐城五通桥而得名,流行于川南地区,一般是三个人玩,也可以四人玩。叫“打小家”。宽敞点的茶馆,还在里面摆上几张自动麻将机,从早到晚同样座无虚席。遇上赶场天,打牌的,围观的人挤满了茶馆。
据说,世上最古老的职业是娼妓,最古老的娱乐活动是赌博,可见渊源深厚。就是在闹文化革命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下乡到农村当农民,天不见亮到地里干活,中途吃点不见油荤的素饭,一直要干到月出东️山才收工。生产队还经常在晚上十点左右敲钟开会,把农民集中起来读又长又令人费解的文章。即便在那般艰苦的日子里,一️有时间,我们生产队副队长的老婆,一个有三个孩子的年轻妈妈,会喊上另外几个人来我们知青点打扑克牌。没有桌子,各自分坐在床上打,那时大家没钱,牌技高低的惩罚就是在额头上贴纸条,乐此不疲。
我也遇过好赌的知青,有次我们几个知青一同回城,大家走的无聊,有人提议赌输赢,赌过往汽车牌照是单号还是双号,赌品是路边花两角钱买的炒胡豆。后面驶来的汽车,听见马达的声音,不准回头看,立马说出单数还是双数,有人监督记录,猜中了奖五粒胡豆。那时路上车辆不多,两角钱的炒胡豆走拢大石桥还没赌完。
赌的风气在这个地方盛行巳久。后来经济好转,市场繁荣,赌事也如芝麻开花节节攀升。早期的赌事比较隐蔽,赌资仅三五元钱。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这座城市的人把赌注押在投资上,对所有新上市的公司,包括一些企业内部的集资。都可以去买卖,博其成长性和未来的赢利能力。《纽约时报》和国内的《参考消息》报,记载了中国当代证券史上,乐山街头自发形成的股票交易,影响很大。今天乐山许多富豪的第一桶金就来自于街头股市。
那时的乐山牛儿桥一带,人头攒动。人们面对各种颜色的纸质股票,讨价还价,街头买街尾卖,一进一出之间,几十上百元利润到手。多少人为之着迷继而疯狂。我母亲的单位正好在牛儿桥口子上,下班或者星期天,也去门前参与股票买卖,说是赚了不少钱。记得1992年,乐山杨湾乡办的水泥厂卖了一批水泥到昆明,很长时间收不到钱,当时的乡领导带着几个人上门催账,乡领导专门到昆明报社托我帮忙。落坐不久,乡领导提出要用我的电话向乐山报告。那时电话尚不普及,乡领导打了一两个小时的长途电话,说的内容让我云里雾里,什么票好,什么票抛,买几手,如黑话。乐山股票自由巿场的魅力可见一斑。
买卖股票也是一种智力博弈,以输赢为结果。
也许是长期浸泡在赌海中的缘故,乐山这座城市有许多人热爱股票投资。我妈活着的时候,周一到周五上午九点必到证券营业部上班,雷打不动。她不会操作电脑,也不懂K线图,但喜欢看报纸听文件,所有买卖的股票都跟着政策走。直到生命尽头,未进入深度昏迷前,躺在病床上交待给我的后事,就是她投资揑在手里的几支股票的未来出路,诸如工商银行永远持有,长线投资,理由是国家大行,树大根深。另外一支华夏银行则等几波涨停后,在什么价位抛出,说是私人股本,树小根浅。
在乐山,我还认识一个职业炒股高手,曾经是牛华一家大𠂆的职工,下岗后从一点小钱入市,资本如雪球越滚越大。据他说,牛华溪的房子,乐山滟澜州的房子,成都的房子,奥迪轿车都是从股市上捡回来的。连我母亲单位门口摆烟摊的张师傅,每天股市敲钟便在太阳伞下打开电脑,专注红红绿绿的股票行情。他说入市将近十年时间,总的来说是赚多亏少。厉害。
我对股市是有一定认识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便去国外系统学习过,后来又在中国银行云南证券部搞过技术分析,在电视台和电台讲解过股票投资分析。以我对中国股市的了解,散户投资者包括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入市者,股市博弈,一如刀尖上跳舞,除了在大市涨潮中捞点碎银,其余时间总是亏多赚少。
股市如天体物理学上的黑洞,无边无际,一旦进入者缺少判断认知,无论你有多少资金一概吞下不谢。
赌博也是黑洞,一旦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结局总是泪眼。认识一位老家在沐川的朋友,当年她到云南打工,在一家酒店的K T V当经理,那是娱乐圈最好的时光,她说一个月至少赚几万元。后来她回乐山打拼,不买住房住酒店,闲暇时光全部贡献给麻将桌。输的越多越想继续赌,请她打牌的人像供仙女一样,好言软语,让她飘然。等到把身上的几十上百万输岀去了,账上等于零之后,人生也进入归零的状态。
类似这样的故事,我相信每一个乐山人都可以绘声绘色讲一串。特别是认知有障碍又自信心爆棚的人,加上自尊心、虚荣作蛊,很容易掉入赌海泥潭,爬不起来。
现在的乐山,城市面积越来越大,人口数量增加了很多。作为一个四线城市,人口数量的增加主要依靠周边小城乡镇人口的涌入。教育、医疗资源偏向中心城市,如抽水机把四面八方的人吸引过来,导致大量的乡村荒漠化、空心化。我不知道这样的经济导向对未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发生在十八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英国工业革命,纺织行业吸引了众多农民离开土地进入城市,导致大量土地荒废,从而诞生了更大的庄园农场和机械化水平的提高。缩小了城乡二元结构。反观今天的城乡,二元经济特征非常明显,迟迟不能转化为一元规模的个体生产变为集中的、大规模的社会生产的过程。令人担忧。
大量出生于上世纪中期前后的退休老人,加上涌进城市享受天伦之乐的乡村老人,几路大军汇聚一起,女人跳广场舞,有点舞姿懂点乐谱的跳交谊舞,从上午到下午,延伸到傍晚,城市所有的空闲场地都被中老年妇女占领,舞曲此起彼伏,这个地角响起“我要把你的爱写在蓝天️上”,百米之外的音箱则在吼“我要用自己的流浪,换一个在你心里放马的地方。”这群众性的体育节目,队伍越来越壮大,有的广场舞队伍为了突出自己的不一样,还有整齐划一的服装,大红大绿。
各种活动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合唱团扯着嗓子唱红歌,也没人去想想当年这歌声起时他的家庭处境,也许当初他没资格去唱,人家也不准他加入唱歌的队伍。而今老了,终于有资格理直气壮站在行列里吼,大有快意恩仇之感。不仅敢唱了,甚至去网上买件当年红卫兵穿的绿色套装,老腿老手比划着“忠字舞”的动作,也不怕闪了老腰。听说还有更吓人的动作,那就是串连,举着𣄃排着队唱着歌去圣地。这批人的主力是当年的红小兵,人小没胆子外出,只能喊几声口号,互相壮胆,去“五类人”的家里撕几本书,烧几件𣄃袍。也有当时的“黑五类”子女,风暴之下,低头认怂,他们没有进任何圣地的资格。现在好了,包里有钱,身体健康除了脑子里少点价值认知,圣地敞开大门欢迎。文革初期落下的一课终于补上了。我一直没想明白怎么得了这毛病,有人说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后遗症。
民国时期的迅哥儿写过一篇小说,阿Q听说城里闹革命了,兴匆匆想去,被赵老爷子撞见,冲着阿Q“呸”地吐了一口痰。“你也配?”
各种表演团队你方唱罢我登场,构成了这世俗世界。也有稍微年轻点的,属于广场舞大妈的后备力量,暂时隔着条河沟儿。她们喜欢排着队、打着花伞、穿着胀鼓叮当,生怕绷开缝线的旗袍。学电影上的民国女子,脸上抹上几层脂粉,把山川沟壑填平。口红那是必须的,最好挂两道人工眼睫毛。当然,欣赏这类“民国女子”方队,最好是看视频,如果临场,建议保持充足的距离,距离产生美。出发吧,嘉州长卷、嘉定坊、鱼儿湾公园、绿心路上,一会儿排成一条直线,一会儿变换队形成之字形,一步一停顿,顾盼生姿,扮淑女像。想那上世纪初的民国女子,冲出封建重围的首页便是读书求学,许多现在耳熟能详的名字陆小曼、林徽因、张爱玲等无不才华横溢不输男儿。
从广场舞到忠字舞,从旗袍秀到健身操,活色生香之外,就数遍布整个城市旮旯角落的麻将馆,加上机动灵活的二七十字牌,一根板凳加把小椅子,就可组成字牌赌局,战火纷飞。其它赌式如用扑克牌花样更多,斗地主、斗马股、闷鸡等等。不信你出门看看,顺着岷江一路南下,从通江路口到莱佛寺小区绿化地;从苏东坡像到长江市场,从旧大桥下到大曲口,凡是街边设计有观赏休闲的场所,三五人一堆,七八人一群,老少不分,男女不限,都在打字牌或者闷鸡。
至于高中低挡挂着茶馆二字的场所,如果缺了几张麻将桌,生意大打折扣。我有几个老同学老战友,他们现身说法是,过去在职时也读几本书,退休后马放南山,也想读书填补过去想读而时间不够的遗憾,谁知一捧起书没看几页就打瞌睡,只有坐在牌桌子上才精神抖擞。
赌博,成了这个城市公开的一项群众活动。这还不包括隐藏在网络上的各式赌博游戏。
赌博如毒瘤,危害极大,一如毒品,这是人类的共识。遍布乐山城市乡村的各种各样的赌博活动,蚕食着所有正常人的思维。如何是好?
发几张群众赌博图片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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