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虽提心吊胆,心有戚戚,却也相安无事。只是良知那根刺,偶尔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刺我一下,让我惶然失措。
翙翙要我陪她去买衣服。她说从来没有男人陪她买过衣服,也从来没有男人送过她衣服,要我做第一个陪她买衣服的男人。我虽不喜欢在街上瞎转悠,也从来没有陪妻子逛过街,就连我自己的衣服也多是妻子直接买回来的。可翙翙一提逛街,我马上毫无迟疑地答应了,并且带上我为数可怜的全部“家当”,我急迫地想为她买点东西表达我的情意与歉意。
翙翙拉我去逛的店铺,全部都是高档的名牌店。装修得富丽堂皇,大白天里灯光都毫不吝啬地闪耀着,刺得人眼睛生痛。我浑身不自在,迈进这样的店门时,心脏都咯噔咯噔地狂跳。我努力克制着自己,让脚步迟缓而凝重,深怕太大的动作会让骨子里的胆怯不小心流溢出来。我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神色自若的样子,掩饰着自己仓惶的内心。
在一家写着龙飞凤舞的英文招牌的豪华店面里,翙翙心不在焉的转悠着,她的小手在悬挂的衣服里拔弄着。她挑出一条碎花裙子,在身上比划着,问我好不好看。我定睛一看,翙翙手里拿着一条薄如蝉翼的绿色碎花裙子,居然和我妻子那条一模一样。
没等我回答,翙翙就拿着衣服趾高气扬地在服务员的殷勤陪护下去了试衣间。
我带着复杂的心情随手翻看了一下裙子的价格,我惊得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六千八百八。要知道当时我看到妻子的裙子时,说很轻柔漂亮,妻子很高兴,说这一百多块钱花得值。当然,妻子肯定不是在这样的店里买的,可就凭我这样的外行来看,这两条裙子根本没有区别啊。虽然我带够了钱,也决心只要翙翙看中的东西要毫不迟疑的买下,可这裙子仍让我心生不平,产生了犹豫。几乎一模一样的裙子,就因为这条生在豪华的店里,就标着这样的天价,简直太坑人了。我忿忿不平地想着,心里飞快盘算着如果说服翙翙。
翙翙穿着碎花裙子出来了。导购在旁边夸张的叫嚷着,说太漂亮了,太有气质。
翙翙是年轻的,朝气蓬勃,时髦美丽。但这裙子并不适合她。相反妻子那样纤瘦、温婉的女人,才能够彰显这裙子轻柔、飘逸的感觉。
翙翙扯起裙摆,歪着头在镜子面前转了两个圈,然后就自顾自瘪瘪嘴,走回了试衣间。
翙翙根本没有看我的眼神,更没有征求我的意见。看来她也不满意的,也不打算买这条坑人的裙子,省下了我精心准备的一大堆说辞。
回到家,我把这事当笑话讲给妻子听,说单位有人买了一条和她一模一样的裙子,花了几千块。我讥笑道:“”真是人傻钱多的二百五。”
妻子夸张地大声说:“不会吧。居然有这种事情。”她的动作语气有些浮夸,我闪念间觉得她神色中有种很奇怪的表情,好像是慌乱吧。而我沉浸在裙子笑话里没有深入思考。
翙翙说她要过生日了,要我送她一瓶香水,我欣然同意。
我在翙翙指定的那家据说是卖着全市最高档化妆品的豪华店铺里,找到翙翙所说的那种叫做“三宅一生”的香水,标价1988元。可让我头脑发蒙的是和妻子说只要80元的那瓶一模一样,而妻子梳妆台的那些瓶瓶罐罐,在这儿都找得到踪迹,都标着作为我和她都买不起的天价。
我突然想起了莫泊桑的小说《珠宝》。想起文章里那贤淑的朗丹太太,她漂亮能干,温柔体贴,唯一的缺点就是爱收藏假珠宝。但她不小心感染风寒去世后,原本两个人都宽裕的生活竟让朗丹一个人捉襟见肘,难以维持生计。迫不得已的朗丹无计可施,只好去变卖那些假珠宝,因为看起来做得很逼真漂亮。结果所有的珠宝都是珍品,价格昂贵,都是别人送给妻子的礼物。
我呆呆地坐在那家店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失魂落魄。我完全体会到朗丹的心情,好像自己就是朗丹。
从麦当劳到裙子到香水,这绝不是偶然,种种蛛丝马迹通往一个我不敢触碰的密境,欺骗、阴谋、背叛遮天蔽日。
我回到家打开妻子的衣橱,里面的衣服五颜六色,形式多样,琳琅满目。以前我以为就是一些平常之物,但这几次陪翙翙逛高级商店的眼光来看,才知道这些简洁低调衣服,才是真正低调奢华的高档货品。我想在网上查询一下这些衣物的价格,可是仔细一看,每一件衣服上的标签都被妻子小心的拆下了,包括隐秘的水洗标签。 细思极恐,我额头冒出了细密汗珠。妻子看似胸怀坦荡,毫无城府,实际心计深重,早就提前已经做好防范准备。以前妻子每次买回的衣服,都看到她在拆拆剪剪缝缝,我天真的以为她是在DIY衣服,原来她只是剪掉标签,那穿针引线只是做做样子给我看的。
我在网上一一查证了妻子梳妆台上东西,那些护肤品都是世界顶尖名牌,那满满一梳妆台的东西就远远超出我一年的工资。我随手捡了几件妻子的饰品,拿到珠宝城去检验。以往我以为只是简单装饰品的项链、手链、戒指,居然都是翡翠、南红、绿松石、蜜蜡、玉石,并且都是品质上成的,比那些看似金贵的黄金饰品不知要贵上几十倍。我谢绝了珠宝城的天价收购要求,失魂落魄的在街上游荡。
这发生的一切像巨浪一样冲击着我,让我这个小沙粒头晕目眩,被裹挟着不知所措。我那么信任的妻子,居然有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铁板钉钉结论让我目瞪口呆。
我满怀的心事不知道向谁倾诉,口腔苦涩得张不开口。
我想去质问妻子。这么多年,这么多的谎言,这么多的欺骗,她居然从来没有露出过什么蛛丝马迹。她还有什么藉口等着我,还会有什么虚伪的掩饰,还会有更大的阴谋在窥视我。我想去找翙翙倾诉。现在回想起来,翙翙应该是早就知情,洞悉了妻子所有的故事,想起我以前在她面前言之凿凿说妻子的好,肯定在她看来是一个笑话,难怪她会时不时冒出一句两句不知所云的话。
踌躇再三,最终我还是一个人到了一个小酒馆,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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