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
中年,是一个尴尬的年纪,既没有少年人初生牛犊宛若朝阳般、不识愁滋味的肆意张扬,也没有老年人对叶落归根的无限向往和执着。中年,有一种宿命的无力感,渐渐地面临、并且被动地习惯着失去与告别。
人到中年,才会明白,一个人心灵意义上的故乡,不是那片生养我们的热土,而是在那片我们已经告别远行的热土上,依然有健在的至亲。从来,有亲人的地方,才有家;有至亲的地方,才谈得上故乡。这是我们与故乡之间的血脉联系。
亲人长眠的土地,纵然曾哺育我们长大,却再也不是我们的故乡,反而是一种归乡的阻力。近乡情更怯。有多少死别,其实是人心中永远过不去的那道坎儿,是永远不敢触碰只想逃避的伤痛。漫漫黄土,隔开的不仅仅是阴阳,更是希望——有些遗憾,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弥补。那个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狠狠地关上我们的心门,将自己尘封在我们的心底。而我们,却无力去开启这道门。渐渐淡去的音容笑貌,并不能淡化抹去心头始终不敢直面的伤痛。回不去的故乡,其实,更是一种逃避的心态,倘若不去触及心头的那个创口,人生是否,可以假装依然快乐。
即便不得不回乡祭拜,心中也无法对这片土地生出亲近来,虽然这是我们出生、长大、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啊,可却是那样陌生,再也寻不见亲情的温暖。
河水潺潺,不见故人眉眼。冬去春来,年复一年,旧地山水,却越来越陌生,再也寻不着回家的路。故乡,渐渐地沉没在时光里,直至垂垂老矣,思乡的情绪才会无可抑制的翻涌上来,成为宿命的奔赴。
王选在新书《故乡那么辽阔,为何还要远行》中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亲友:祖母,以及麦村的其他留守的老人。与我这种逃避者的不愿归乡的心态不同,王选在告别的同时,还承担了记录者的角色。王选的告别,是为了记住。记下那些离去的、以及未曾离去的人,以及他们在麦村生活时的点点滴滴:春耕秋收、生儿育女、家长里短。记下麦村的四时风物:草莓甜、杏花白、野菜绿、胡麻香。记下那些渐渐洇染淡去在时代节奏中的传统风俗:五月端、中秋月、迎喜神。
许是西北山村的缘故,王选笔下的麦村还保留着馓饭、扁食这些风俗。作为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又在快节奏的现代化城市里辗转多年,我甚至不记得何时要吃汤圆何时要吃饺子,自然也不太讲究那些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仪式感。
也许,只有在麦村这样的西北山村,才能尽可能地保留着传统生活的最初的模样。但是,不可避免的,渐渐受到现代化影响的山村,随着年轻劳动力的流失,也会如同留守老人一般,逐渐老去。也许有一天,麦村的下一代,没有人能盘出一盘好抗,甚至也无人会如同王选一般,继续去“筑”存放麦村记忆的那道坝。
回不去的故乡,这其实是很多小城、小镇、乡村的宿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