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上午。
“还知道回来?嗯?”林一和父亲刚进家门,还没坐下来,就听到母亲说,她坐在窗前椅子上,抬头瞄了一眼。接着继续望着窗外,面无表情。
林一却感觉一股暖流,从胸腔往上涌,咕噜噜的眼睛要潮湿起来。“爸,我饿了,做饭吧?”转身跟父亲说,径直走到母亲身后,拿起来靠背上的毛毯搭在了母亲肩上,开始给母亲揉捏肩膀。母亲扭头看了一眼,仍然回头望向窗外。
深秋的风凉丝丝的,林一不禁还是打了个寒噤。
香味飘散开来,屋里开始弥漫烟火味道。不消一会儿,父亲端着几个菜摆上了餐桌:“一一,推你妈过来吃饭”顺手抽了张纸巾擦擦手,坐到了桌子边开始用勺盛汤。
“你自己说,你的工作到底有多重要?一天到晚的要出差,你比国家总理还要忙吗?地球没有你就转不了是吗?”母亲一开口就没完。
“老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再不回来了,我外卖都吃的快吐了”
“不走了好不好?给你做饭,啊?给你做饭,天天给你做饭”
“我看看要不要原谅你吧,一一赶紧吃饭,吃了饭下午还得上课呢”,一一看了父亲一眼低头开始扒拉饭:“嗯嗯,好。”
父亲把一块排骨夹给林一,不说话。
母亲也夹了块儿排骨给林一,笑意盈盈的望着他,满脸舒展开来。
父亲其实并不经常出差,在所有的记忆里面,他都是围着母亲转的,其次才是林一,做饭洗衣搞卫生。
小时候有次父母聊天,母亲笑着嗔怪:“哪有个大男人一天到晚的围着个锅台转的,哈哈”
“那我要天天出差了你娘俩可怎么生活啊”,话甜的齁人,父亲大部分时间沉默寡言,却时常语出惊人。
母亲倒成了在家里指手画脚指挥的人,十指不粘阳春水。
可也只是过去了,自从父亲开始生病后,他就经常出差了。
直到永远出差。
林一想起来就伤感,吃完饭还是转头进了自己房间。
房间只有床铺是干净的,其他地方都是蒙着一层灰。林一不擅长收拾家务,最近回来睡都是为了照顾母亲。
林一把手机放在写字台上,把身体扔到了床上,很快传出了呼噜声。
他太累了。
02.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林一伸手摸来手机看时间,18:40分,腾的一下坐起来,摸过来眼镜戴上在床上又发了会呆,目光扫过写字台上,看到上面放的水果沙拉,各色的水果装在一个透明玻璃杯里,上面浇满了白色的酸奶,还撒了几个旺仔小馒头,最上面依然插着个小红旗,是一个小三角的涂红了纸,贴在一个牙签上面。林一端过来开始吃,边吃边看写字桌也擦干净了,小时候写作业,走神的时候总用笔在桌子上画乌龟写字符,慢慢惨不忍睹,父亲看不过,就买了块玻璃回来垫在上面,下面则放了林一的奖状。他说这样能督促自己学习。对于学习,父亲没有母亲要求的严格,完全尊重他的个人兴趣,使它如愿他成为了一名AI工程师。
“老公,我真觉得你够厉害的”门外母亲声音又响起来。
“怎么了?我一直都是厉害的呀,才发现?”
“你看,从开始怀孕你就翻新华字典,各种典故诗词,人说十月怀胎,这至少也有9个月了吧?你倒好,选来选去,你给儿子取个一字。”母亲话多。
“一好啊,万事归一,一生万物嘛”
“我看你是想着他考试好争取时间吧,咯咯”母亲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你不知道我们同事的孩子,孩子考试写名字用了至少2分钟,这得耽误做多少题啊”母亲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没完没了,思路倒还清晰。
林一开门出来,把沙拉杯拿到厨房,父亲已经在准备晚饭了。母亲移到了沙发上,眼神少有的璀璨,亮晶晶的,时不时跟父亲聊两句。母亲年轻时就漂亮,尤其是一双眼睛,就是那双澄亮大眼睛收伏了父亲,林一眼睛长的像她,可惜每天在屏幕面前,早早戴了眼镜。
母亲看到林一,还是一脸笑意:“孩子,你是谁呀,来干吗呢?”她的思维依然在忘和不忘之间跳跃。
“哦,我是找您儿子的,晚上在这吃饭等他”林一顺口就说,已经习惯了。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了。
现在只要他认识她,她就永远是她的母亲。
即使她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03.
晚饭吃的西红柿鸡蛋面,这是母亲最爱吃的,可能都忘了,生理味觉还是诚实的:“真好吃,好吃,再给我点。”也吃了许多。
“妈,你跟老爸怎么认识的?”晚饭后,林一还是摸着母亲的手,尝试回忆。这个习惯六年前就开始了,母亲的手还很细腻,只感觉到轻薄松弛的皮,下面那横竖青色经络和凸起的骨骼。
“哎呀,怎么问起这个了?”母亲清白两颊忽的晃红,娇嗔拍了下林一。
然后目光飘到很远,很远。却微笑着不言语。
父亲走过来,坐到母亲旁边,将母亲揽在怀里,
母亲说:“累了”。’
把头靠在父亲的肩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随即父亲胸腔开始有呲呲的电流断电声,接着是“使命必达,时间2054年10月15日”。然后瞳孔暗淡,闭上眼睛头咔嚓歪下来。
04.
林一的哭像被压抑的困兽,从最初流泪,到痉挛抽泣,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胸口闷的像被大石头压着,悲伤成团往心里塞。
十年前父亲病逝,他也是这样摸着他的手,听他说:“照顾好你妈妈,是我食言了没做到,说好跟你妈白头到老的”’。然后温度渐渐变凉。
母亲六年前确诊了阿尔默茨,身体精神每况日下,却时常提及父亲。林一用机器人改变程序,输入记忆里的,母亲提及的.......。
做了个来陪伴母亲的“父亲”,完成他们同生死的誓言。
一阵风吹起窗帘飘荡起来,窗外,白杨树叶子哗啦啦作响,能听到一片片落叶的声音,那么轻,又那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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