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穷。一家五口,四人上学,所有的生活都指望着母亲和那几块薄地。
贫穷得连土地都缺乏营养,哪有力气长出茂盛的庄稼?为了不让家人饿肚子,到了开春,母亲都要开始东家西家的借粮。
那些年,家家户户打牙祭,都以月为单位。除了节日和客人的来临,餐桌上不会轻易出现荤菜。当然,也有例外的情况。
一次,姐姐得了重感冒,不仅有埋在她碗底的荷包蛋,还有吞完药丸获得的酥心糖。
我喝着酸菜汤,啃着红薯块,默默地咽着口水。她得到的空针盒也变成了我们三兄妹的新玩具。
那时,我心底的羡慕像春天的小草,疯狂地生长起来。
我和姐姐是双胞胎。也许,在母亲肚子里,和她住一个房间的我,抢夺了更多的营养吧。
和她的体弱多病恰恰相反,我壮实得像一头小牛。所以,对于这种优待,我从来都只能旁观。
腊月里,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年货。父母也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拎。但买回来的零食,我们刚瞧了一眼,就被锁了起来。
别说偷吃,连偷看一眼都没机会。美味的诱惑,让生病的愿望顽强地从六岁孩童的心底钻了出来。
当天,我偷偷在树林里淋了几个小时。结果一觉醒来,什么反应都没有。第二天,我在雨中站了更久。这下,终于有效果了。
下午,我只是觉得忽冷忽热,到了晚上,却已经脸颊绯红、浑身滚烫。到了第三天,我开始昏睡。
父亲被吓坏了,顾不得过年的忌讳,急匆匆地背着我,往最近的赤脚医生家里跑。
灰蒙蒙的天空低垂着,怒吼的寒风和狂暴的雨点,并不因父亲的焦急而变得温柔一些。
当父亲驮着我,带着满身雨水和泥泞,摇晃着撞进医生家,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医生检查完,抱歉地说:“剩下最后一支感冒针药了,只能打一针,看看效果。”父亲突然搂紧了我,他那因为用力而变得有些僵硬的手臂,让我莫名地惊恐起来。
随即,一阵尖锐的刺痛在臀部迅速弥漫开来。我哇哇大哭起来,父亲急忙捡起空针盒递给我。我拿着这个向往已久的玩具,顿时安静下来。
回家时,天已经黑了大半边。陡峭而湿滑的山路,让父亲气喘吁吁。我昏沉沉地趴在他背上,感觉到停留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
休息的时候,我们遇到一对父子。两位父亲闲聊起来。原来,他们也是去找蒋医生。只不过,比我们晚了一步,一点药都没有了。他只能任由儿子说胡话……
迷糊中,我听见了父亲的自言自语:幸好,我跑得快。
刚到家,哥哥和姐姐就围拢过来,我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耳旁,是别人家的鞭炮声和欢笑声,我们家却因为我的生病,被罩上了一层乌云。
看着亲人憔悴的面容和焦急的神情,我的心里充满感动和内疚。我想起那个无能为力的父亲和病重的孩子,稚嫩的心灵第一次对生病产生了厌恶和恐惧……
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每当看到父母抱着生病的孩子,我就会想起那个山间小路上冒雨行走的身影,想起那些温柔、疼爱的眼神,想起那位大年三十失望而无助的父亲,想起同样幼小的他。
或许他的病已经好了,或许……
年幼的时候,为了得到亲人的宠爱和特殊的优待,我们也许会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长大了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健康快乐的生活,才是对亲人最好的回报!
因为我们,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挥霍。有时候,偶尔的任性,也许,错过的是与亲人相依相偎的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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