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

千寻

与万千生物相比，我短暂的生命不过比那朝生暮死的夏虫多了一点。说到底不过就是盛夏生长，秋季终结的一支蒲公英的种子。

   “好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幸幻化为天地的一部分，挣开眼还未来得及看到万物变化，就已走完夏天的一部分。

    “放弃吧，孩子。莫说你的生命能否支持你到外面，即便到了，你又能走多远；即便你走得再远，你又能怎样？当你走向大海，它会将你淹没；当你越过草原，山峦又会阻挡你；一场风，一场雨都可能会毁掉你。呆在这里吧。风平浪静，阳光明媚。”照顾蒲公英的大树缓缓开口。

   “不！”我白色的嫩绒细毛一张一合，“那足以保护我的家园恰又是困住我的牢笼。我有着自由的灵魂，又怎会甘心的消失在万物中？纵使最后不能完好的渡过短暂的一生，我的身体也要倒在追赶自由的路上。”

   “就连你的未来都不是你决定的，就算这样，也要去么？生命本就是不公平的，高贵的强大的生物，有思想的活着，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接受着阳光的沐浴。渺小的我们，本身的存在就是证明这样的不平等。不是么？”

   “嗯。我知道。前方会遇见什么，我并不知道。上天给我安排的命运，我欣然接受，但绝不妥协。永远被围在栅栏里，我的天空也只有这么大。”我驾着风，摇摇晃晃地起飞。“我现在要走了，可能很快回来，可能很久后回来。”

   “去吧，孩子。当你走向外面，你会知道，不是只有晴天，雨后也不会都有彩虹。”空气好像凝结成一块巨大的玻璃墙将世界分为两个，寂寞的，喧闹的。但到底是那个喧嚣的地方更为宽阔。“这里，也真的是太寂静了些。而你走的路，远比这更孤独。”

   我越过古老的森林，那浓绿的发亮的樟叶，将阳光打散，形成斑斑点点的碎玻璃形状。我长大嘴巴，“若我没有出来，我一定以为我生活过的那片树林是世界上最大的森林。”我快乐地绕着那些十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树，轻快地打着圈。我飞翔着，想要一探究竟那高耸缠绕的树木的根源。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同时一阵难以启齿的羞意。

   飞过高大密集的森林，就像被解放于狭小的窗口，挣脱于溺水的湖泊。细小的绒毛被轻风抚过，就像钢琴的奏乐。我的窄窄的眼睛越过最高的树梢，仿佛心都被填满了。这些树木俯视大地，它该是最自由的吧。

   微风掠过，我笑着，如蜻蜓点水般滑过地面，又像白鹭般冲向天空。我顺着风的方向跑去。

   我穿过无边的草原，时而落在骏马的背上，跟随它们驰聘草原；又落在温顺的绵羊身上，乘着它们喝水的空当，趴在羊背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白天我就起航飞翔，夜晚就独自躺在草地上。空气中有刚下过雨的味道，混着翻过的泥土，伴着草原风云变幻的天气，沉沉入睡。

   乘着风来到西北的边缘，被踩踏的黄土溅起迷雾般的颜色。犀牛短小而精壮的腿不停地奔跑，头上的角不停地招摇，我感觉眼前的天地越来越大，越来越宽。

              我被第一道寒风吹迷了眼，早上最甘甜的露汁也拯救不了我干扁的身体，过度的奔跑加速了我的衰老，我的毛茸茸的触脚不能像以前一样带我肆无忌惮的飞，站立在高山上的雄鹰指着我咯咯地嘲笑，翅膀一挥便消失在天际。我的身子慢慢的落下去，是呀，我的短暂的生命就快要到尽头了！

“后悔吗？”老树的声音又在此时响起，我咧开嘴，看着无比怀念的蓝色，摇摇头，“再让我飞一次！”

   我闭上眼睛，什么公不公平的命运，就这样顺着风自由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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