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乐瑾的女儿，这是不容质疑的，因为我和她一样，一样残忍的对待着这个男人，一样的残忍到近乎狠毒的地步，这两个他最在意的，最疼爱的女子，几欲毁了他的一生。
可是我们都不是有意的，于是我们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这是后来送走乐瑾时，俞达晟和我说的话，他说，这世上所有的人和他们所做过的事，都是可以被原谅的，所以乐乐，你要原谅爸爸。
那么俞达晟，你也要原谅俞乐，原谅此刻不懂事不懂你的乐乐。
俞达晟离开的时候我没有送他，我想这些年来他独自行走，多半都是一个人的，或许他本来就是孤单的，和我一般的孤单，也或者他和我是一样的不渴望孤单，也在企图告别孤单，但是我知道，他想要与之相随的人，不是我，而我在他的旁侧，对他而言，极有可能是另一种哀伤。
俞达晟带我去的是一家老店铺，在小区后门的一条小巷里，很幽静的小巷沿着小区的围墙延伸向莫名远的地方，右手边是同样延伸的老房子，沿街开着各式的小店铺，俞达晟指给我说，“顺着路走出去就是你们学校正门对面的马路了，小瑾喜欢在这儿吃晚饭，因为这离学校和医院都近，”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以后你可以来这家店吃晚饭，吃好以后直接去晚自修。”
我没有多言，点点头推开了小店的门。
但是巨大的信息量让我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始走神，俞达晟开始与我谈论他和乐瑾以前的生活了，我想他应该是知道我知晓了一些事情，或是他决定开始慢慢的给我讲诉他们之间的故事，乐瑾应该是爱俞达晟的，不然她不会喜欢在离他上班近的地方吃饭，而这座城市里，有他们无尽的回忆。
“这是小瑾的女儿吗？”
我飞奔的思绪被来点菜的老板娘打断了，我抬起头借着灯光打量眼前这个说我像乐瑾的妇人，四十多的中年女性，衣着朴素，扎着围裙，面相和蔼，我转头看俞达晟。
俞达晟笑了下，回答说：“是的，我们的小女儿，乐乐。”
“你看，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和小瑾长得一个样，都这么大了，几岁了？”
“二十岁了，”俞达晟并没有容我说话。
“都二十了，这你们都走了20年了，你们走的那会儿，店还是我爸看着的，那会我也就比她大不了几岁，那你们是回来了吗？小瑾呢？怎么没来。”女老板很是热情，随口就提起了我想要知道的话题。
可是俞达晟并没有直面回答她，他绕开了关于小瑾的那个问题说：“乐乐来读大学，我出差顺路过来看看她。”
“都上大学啦，哪个学校呀？”
“嗯，就是之前我们的那个学校，平时多帮我照顾下。”
“放心，都当咱自己家孩子一样照看，以后来店里就找姨，姨给你做好吃的，今天来点啥？”
“之前乐瑾爱吃的那些菜还是之前的味道吗？”我偏着头问。
“小丫头，是不是一个味儿你也吃不出来呀，等着，这就上菜哈。”说着她拂拂我的头就风风火火的走回了后厨。
我和俞达晟相视不语几秒钟，我问他：“我和乐瑾很像吗？”
俞达晟依旧没有直面回答，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说：“我带你来吃饭，不用想就知道你是我女儿，我的女儿自然会像她的妈妈，几十年不见的老朋友，总是要有一个开场白的不是吗？”
我咧开嘴笑了，这就是俞达晟，我总是在与他的对峙中败下阵来，不是我不够聪明，而是他太过聪明了，这样的男人，总能以他的方式让你知道除非他想说与你听的，否则，别想从他那里等到任何你想得到的，哪怕是一个简单的答案，哪怕是一句话，一个词。可是我要提及乐瑾，我要把他藏在心底里的故事挖出来，让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灰飞烟灭，这样俞达晟才可以彻底摆脱他的哀伤，走出困顿他的牢笼，我的爸爸，我如此残忍对你，你也该是会懂得的，你是如此聪明的男人。
“为什么笑？”
我摇摇头，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没笑什么，不过我要是乐瑾，我也会离开你的。”
俞达晟迟疑了一下，准确的说是面部表情瞬间僵硬了几秒钟，我想他一定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我也没有想到，看着他略带尴尬的表情，我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挠挠头说：“我乱讲的，聊天而已。”不过我大抵猜到不出意外的话，乐瑾离开俞达晟不是背叛或是遗弃，乐瑾的离开，俞达晟或许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为什么这么说乐乐？”俞达晟显然不想终结话题，想来这些年过去了，他也困惑于乐瑾的离开，可是如此聪明的一个男人，没有道理想不通这些细碎的感情问题的。
我直起身抵在桌边，用手拄着下巴认真的看着他说：“跟你一起生活太累了，你太严谨了，一点都不好玩。”然后我又裂开嘴笑了：“都说了开玩笑的，你看你又认真了。”
俞达晟难免不认真，后来，当我和乐瑾在咖啡厅里相对而坐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那天俞达晟莫名的认真，他认真的不是我所说的话，他认真的是，我们的话语神情和动作，竟然如出一辙。
北方人热情直爽，有话必说，从不虚假骗人，热情女老板说的话句句真言，包括那句被俞达晟否定掉的：我和乐瑾长得很像。
我们有多像，见过我们的人定是有发言权的，后来我和热情的老板娘熟络起来，我常会问她，我会在下午客人少的时候翘课去她的店里坐坐，打着没来得及吃午饭的幌子点两个家常的小菜和她闲聊，吃着吃着我就会问：“郝姨，我和乐瑾很像吗？有多像？”
“这孩子，又问，都说啦，你再年长些，小瑾再年轻些，你们俩面对面坐在一起呀，就像是照镜子一样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