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常是和语言过不去,而不是和人。
就像始终微笑着的庆民,一定是被某些人的语言激怒了,才出了“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的怒语;而这“朽木”又一定和庆民关系比较亲近,因为关系更近,所以心含期待,期待不得而失望,进而转化为愤怒;也因为关系近,所以才会有所在乎,才容易变得愤怒,也才没那么多顾及。
但是,语言都只是瞬间!这一瞬间给我们呈现的是什么且先不谈。我们可以试着去猜测,在这怒语之后呢?怒语者和“朽木”是否从此进入到了两不相容的状态?不会。因为当时和我们过不去的,是语言,而语言过去了,我们还要和这个人继续相处。
孔子的故事不就是这样的吗?我们先来追溯一下这句话的出处。“朽木不可雕也”语出《论语·公冶长》。据说,某一天,孔子给弟子讲课,发现宰予没有来听课,原来宰予在房里睡大觉。 孔子听了**地——此处填写什么词好呢?有些人填写伤感,有些人填写生气,有些人又会填写冷冷地,每一个填写其实都是一个烙上了自己印记的孔子 ——说:“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孔子这话里饱含了他失望的心情,无怪乎孔子说:“巧言令色,鲜矣仁”。孔子是觉得他被宰予的语言欺骗了,宰予的语言曾给了孔子一种错觉,让他对宰予寄予了厚望,而实际上的宰予却不能尘载孔子厚重的期望。这正是心含期待而不得的失望。试想,如果没有宰予当初的巧言呢?那会怎样?如果宰予讷于言呢?又会怎样?言行相悖,是让孔子真正生气的原因。孔子过不去的,恰好是宰予的语言。
然而,孔子的语言呢?
我们接着来看历史上的故事。被孔子批为朽木的宰予当真这么糟糕吗?这个因懒散激得孔子留下千年经典骂语的宰予,原来并非一个一无是处、学业懒散之人,相反他却很受老师孔子的推崇,而且竟然是公认的“孔门十哲”之一。当我们了解了这件事情之后,我们又将怎么看待孔子的这句话呢?这个一向谦和可爱的孔老头,却用这样的伤害学生心灵的语言来骂他的学生,这还怎么称得上是“我国教育史上第一个将毕生精力贡献给教育事业,并且取得丰厚教育成果的人”呢?这个被孔子大批特批的学生,居然最后还是受到孔子倾心的教诲,成为一位方家——我们还以为孔子说完那句话从此就要弃宰予不顾了呢!
我们当然不能因此质疑否定孔子,看遍论语,我们反而因为孔子这样立体鲜活的性格而喜欢他,这是一个会生气的哲人,他的生气并不为自己的自尊——即使他自己被别人比喻为“丧家之犬”时,也不见他暴跳如雷,只见他点头称是,连连叫好;他是为他的教育事业,为他的弟子不成材而生气,这恨铁不成钢之心,拳拳可见。
但即使我们这样理解孔子,我们也不得不说,孔子这次的语言是一次错误的表达。或者说,他的这句话和所有的骂人怒语一样,都只是一次情绪的表达。这是他的观点,而并非真的事实。
值得思考的是,我们却把孔子的情绪表达当成理智判断,并且不断拿它来为我们的情绪做注脚。或许我们应该反思的是孔子所说的后边两句:“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但我们常常引用的却是第一句:“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为什么?因为我们有名人崇拜,所以面对名人名言的时候,我们缺少了一种申辩的态度。也因为我们常常自恋,总觉得自己掌握着评价世界的标准,不合我则者,均属不可救药之人,而这种自恋又需要让我们找到强有力的支撑,孔子的“名言”自然就成了我们最有力的支撑。
海德格尔说,语言是我们存在的家园。
即使在某一个特定的瞬间,我们的表达,也都证明着我们。孔子的一句怒语,固然让我们觉得这个学富五车,一生躬行教育的至圣也很可爱,但我们更要思考的,或许是,即使孔子,也会语重三分,那我们呢?
我的语言,有多少时刻与理性相符合?有多少时刻充斥着情绪?又有多少时刻,显示着内心深处那个虚弱的自我?有多少时候,自己的语言冲破情绪的控制,说出了伤人的话?最重要的是,有多少时候,我们回头反思分析过这些话,它的源头,在于我潜意识里想了些什么?
前几天,建文无意之中看到一篇文章,说某些科学家通过做实验,发现人的情绪真的会变成能量,而那些气场足的人,往往也是能量最高的人。文章把这些能量划分了大约十七个能量等级,我仔细地去对照,发现自己还在200左右,也就是在正能量与负能量之间波动徘徊。而我的情绪显现,也正是我的语言。
所以,当我和师兄弟们一起写这个题目时,我首先想到的不是教育者话题,而是“语言”。人与人之间,并不那么难相处,只是因为有时候,我们太自尊,总和别人的语言过不去。但,或许,我们又应该多和自己的语言较个真,因为,每一句话里都有我的此在,每一次的修炼,才能获得一个更好的我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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