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和小兰是一个村的,青梅竹马长大,好得一天都分不开,小兰都十六岁了,有啥事都还要阿牛哥陪着。这天是镇上赶集的日子,小兰像只梅花鹿般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让阿牛陪她逛集市。阿牛长小兰两岁,心里开始藏秘密,不好意思两个人一起去逛集市,经不起小兰死缠滥打,最终还是被拽走了。
集市上很热闹,到处是摆摊卖货的、拉洋片的、耍猴的、卖大力丸的……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发现吹笛子的是个年轻货郎。
货郎面皮白净,五官清秀,俊俏得像个大姑娘。看到货郎的第一眼,小兰的脸就一下子红了,阿牛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
货郎手上的笛子比普通的竹笛小很多,白白细细的,像小动物的骨头。小兰好奇地询问,货郎告诉她确实不是竹子做的,而是用仙鹤的腿骨制作的一支骨笛。
那天,小兰就像被磁石吸引似的,围着货郎的摊子转了几十圈,把阿牛的脑袋都转晕了。直到日落西山,集市都收摊了,小兰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从集市回来后,小兰眼前总晃动着货郎的影子,几天后的赶集日,她又拉着阿牛到集市上逛,可直到集市结束,也没见到货郎的身影,小兰不免垂头丧气。看着她沮丧的样子,阿牛有点心疼,同时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转眼冬天到了,这天外面刮着风雪,阿牛穿上毡靴,戴上狗皮帽子,要到镇上跟师傅学木匠。小兰慌慌张张地进来,说她父母出去卖豆腐,家里只有她和弟弟在,刚才一开院门,有个乞丐倒在面前,吓得她赶紧来找阿牛哥帮忙。
大冬天的,乞丐还穿着单衣,胡子拉碴,颤抖得像狂风中的树叶。阿牛把乞丐架到旁边废弃的粮囤里,给他喂了几口水,将一个熟玉米塞到乞丐手里。
担心乞丐患有传染病,阿牛嘱咐了小兰几句,就去镇上师傅家了。走到村口的时候,阿牛看到路边有个货郎挑子,挺眼熟的,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也没往深处想,继续走他的路。
在木匠师傅家住了两个月,这天,阿牛回村看望父母。一进村,他就察觉到有些异样,村里的大爷大娘三五成群在墙角嘀咕,他一到跟前,就没人说话了。回家后他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母亲说:“你到小兰家看看就知道了。”
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牛跑到小兰家一看,傻眼了。小兰家多出个男人,就是当初在集市上碰到过的那个货郎。货郎离开这里后又到了外地,返回时得了场大病,挣扎着捱到这里,快要没命了,幸亏讨饭讨到了小兰家门上。
那天小兰父母回来后,小兰带他们去看乞丐,发现塞给他的玉米原封未动,乞丐的身体也不颤抖了,直挺挺的像具僵尸。大家以为他死了,小兰父亲抱起乞丐,想放到村口的义庙,这时,一截小管子从他身上掉下来,小兰认出是货郎的骨笛,扒开乞丐的乱发胡须,看清他真是货郎,就央求父母救他。
父亲试探货郎的胸口尚温,抬到家里的火炕上,又是搓又是洗,折腾了半天,总算把他救活了。货郎重病在身无处可去,只好在小兰家住下,在小兰家人的精心照料下,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阿牛为货郎死里逃生高兴,同时也有些不安。本来师傅只给了他一天假,他自作主张在家里呆了三天。三天里,他天天盼着小兰来找他玩,可是,直到走的那天早上,小兰也没出现。阿牛失望地走了。
春天来了,阿牛回来帮父母种地,又见到了小兰,让他高兴的是,货郎已经走了。可他很快就发现,小兰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仿佛霜打过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以前都是小兰主动找阿牛玩,现在他天天上门逗小兰开心,小兰回应他的却只有苦涩的笑。更让阿牛害怕的是,小兰的身体也在发生着变化,明显有些笨重。有一天他来得早了些,撞见小兰正在用带子拼命地勒鼓起的肚子。阿牛终于明白了。
阿牛知道,他们这个封闭的小山村绝对容不下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村民的唾沫星子能把小兰淹死,他必须救小兰。阿牛决定去寻找货郎,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带回来,让他为小兰负责。阿牛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兰,小兰感动地哭了。
过了一个多月,阿牛回来了,小兰看到他形单影只的,立刻就明白了:阿牛哥没能找回货郎。阿牛没有见到货郎,但他知道货郎的情况,货郎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他不敢把这不幸的消息告诉小兰,担心她承受不了,做出什么傻事。
小兰果然不死心,几天后偷偷跑出去,想自己寻找货郎,走到山上时,失足掉落到沟里,本人虽然没有大碍,但腹中的胎儿流产了。此后,小兰的情绪落到了谷底,父母把家里的刀剪都藏起来,生怕她想不开寻了短见。阿牛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也无计可施。
生命换来的口信
又过了一段时间,这天,村里来了个劁猪匠,指名要找王兰。村里就一个叫王兰的,就是小兰。村民把他带到小兰家,劁猪匠说,他是替货郎捎口信的,小兰问他货郎在哪儿,为啥不亲自来。劁猪匠回答说,货郎恐怕已经没了,小兰听了,一下晕了过去。
旁边的人掐人中、灌烧酒,折腾了好一阵,小兰苏醒了,她挣扎着听完了来人的讲述。
原来,货郎回去的路上遇到土匪,被绑票了。他和劁猪匠被关在山洞里,两人都没钱赎身,整天相对长吁短叹。这天,货郎把劁猪匠拽到洞穴的暗处,悄悄问他到底想死想活。劁猪匠说当然想活了,货郎贴在他耳边说出了一个办法,劁猪匠听了惊得差点跳起来,可仔细想想,除此以外别无他法,就点头同意了。
过了一会儿,货郎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发出痛苦的呻吟。看守的土匪骂骂咧咧地进来,踢了货郎一脚,伏下身查看什么情况,劁猪匠趁机将土匪扑倒,躺在地上的货郎跳起来骑在土匪身上,把他勒死了。货郎将身上的衣服和土匪换了,扛着土匪的枪,靠在洞口假装继续看守,劁猪匠钻到灌木丛中,向山下逃去。下到山底时,他听到山上传来几声枪响,想必是其他土匪发现了,在和货郎交火。枪响过后,山谷又恢复了平静。
货郎掩护劁猪匠逃脱,是想拜托他给自己的爱人小兰捎个口信,让她别再毫无希望地等下去,好好地对待自己,嫁个好人,小兰安好,他在阴间待着也安心、快乐。小兰不相信劁猪匠的话,说她钟爱的货郎一定没有死。劁猪匠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笛子,小兰和阿牛都认得,那是货郎的骨笛,小兰又晕了过去。
阿牛和小兰的父亲带着人,在劁猪匠的指引下来到了土匪盘踞的黑风山,他们在土匪撕票的断崖附近找到了一个货郎挑子,挑把上刻着小兰的名字,那是货郎在小兰家养病期间,小兰亲手刻上去的。货郎的尸首显然已经被来往的飞禽走兽吃掉了。
众人把货郎的挑子弄回来,埋在村后的小土山上。村里人以前还觉得小兰有伤风化,对她和货郎的事看不惯,嘲笑她被货郎骗了,现在得知货郎是这样一个有情有义、豁出命来怜惜爱人的好青年,顿时肃然起敬。小兰和货郎的爱情反而成了众口相传的一段佳话,许多人慕名来瞻仰,久而久之,人们就把货郎的坟称作了情人冢。
逝者已矣,生活还得继续。几年后,小兰嫁给了苦苦等待她的阿牛哥,两人婚后生活非常幸福。为了讨老婆欢心,阿牛学会了吹笛子,每年夫妻俩给货郎上坟,阿牛都会用货郎留下的那支骨笛把新学的曲子吹一遍,希望货郎听了开心。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年迈的阿牛生病了。临终前,他把大儿子单独叫到屋里,对他说出了自己保守了大半辈子的秘密—其实,当初阿牛只身寻找货郎时,就已经得知货郎死了。货郎不是死在土匪手里,他是路过黑风山时,被山里的狼群围住吃掉了。阿牛找到了他的货郎担和遗落的笛子。
阿牛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把真相告诉小兰,可小兰对货郎的爱恋实在太强烈了,阿牛怕她没办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可总是隐瞒也不是个办法,于是阿牛跑到县城,找家族里最有见识的大伯,让他给自己出主意。遵照大伯的吩咐,他找到劁猪匠,让他演了土匪绑票、舍命捎口信这场戏。小兰当时虽然伤心,但得知心爱的人没有欺骗自己,临死还惦记着自己,深感欣慰,果然渐渐地重新振作了起来。
阿牛将真相告诉了大儿子,让大儿子自己斟酌,什么时候合适向母亲讲出真相。
阿牛去世几年后,小兰的身体也不像过去那么结实了。有一次,大儿子就试探地问起母亲当年的事。母亲回答说,那都是少年时不经世事,幸亏有你爸在旁边罩着,否则恐怕难逃一劫。
大儿子见母亲态度坦然,就把父亲临终的嘱托全盘说出,不料母亲听后并不惊奇,原来,她早就知道了真相。货郎死后的头几年,小兰还是放不下他,私下找过那位劁猪匠,经不起她再三哀求,劁猪匠对她说出了真相。
经过几十年的共同生活,小兰早就明白,阿牛才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爱人,而和货郎的往事,只是少女怀春时的自然反应。货郎比小兰大五六岁,他本该将这场邂逅的爱情引向理性,但他没有这样做,难脱自私的嫌疑。好在有阿牛对小兰不离不弃,才把她从偏离的轨道上拽回来。
小兰从劁猪匠那里得知真相后,没有跟阿牛挑明,因为过去的都过去了,两个人每天相守相伴才是最重要的,她的心里溢满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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