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怡最近心情很差,她说自己是经期综合症,但却开始节食。
一开始只是晚饭,后来午饭也越吃越少,早饭更是因为起得晚直接省了,并且时常在我跟她说话时走神。
“你没事吧?”在连续几天看到她蜡黄的脸色后,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她敷衍的笑笑,精神明显不好,天气已经逐渐回暖,但阿怡还是喜欢套着那件穿了很久的黑色外套,前几天我陪着她退了一条格纹的连衣裙,那条裙子阿怡看中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打折才下手,甚至已经想好了用来搭配的鞋子和耳环,但是阿怡还是退掉了。
我问她为什么,阿怡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是阿怡最好的朋友,但那天她对我说,就是突然不喜欢了。
【2】
学校的快递站永远人满为患,那天阿怡排了很久的队,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让人觉得焦躁,我问阿怡要不要晚上下了课再来拿,那时候人肯定不会这么多了。
阿怡说不要:“待会可以直接回去试嘛。”
下午的课两点才开始,阿怡等了很久的裙子,她迫不及待想穿上才觉得满足,于是我撑开伞,耐心地等在旁边。
站了太久,等到好不容易拎着快递走到宿舍楼的时候,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我有些不舒服的对阿怡说:“我回宿舍脱件衣服再过去找你。”
阿怡恩了声,舍友早已回了宿舍,不用再拿钥匙,她径直推开门走进去,我没太在意。
【3】
阿怡很少跟我讲宿舍的事情,我没有太放在心上过,毕竟大学不比中学,床帘隔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运气不好遇到合不来的人,一个学期不讲几句话也正常。
但我隐约觉得阿怡对舍友有些抵触,比如她最近新办了健身房的卡,但是离学校很远,明明学校附近就有一家,性比价还很高,但阿怡说“那里熟人太多,有点尴尬”。
阿怡朋友很少,我只知道她的舍友M疯狂热爱健身,是学校附近健身房的常客。
再比如有一次我们在南华城逛街,她试完衣服出来遇到了舍友F,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很不自然,然后匆匆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拉着我说饿了,要不要一起去吃甜品。
健身卡,节食。
阿怡在减肥,但绝对不是以积极的态度。
【4】
那天我去阿怡宿舍看她的新裙子,难得的和M、F们碰了照面。
M性格很开朗,阿怡穿着格纹裙照镜子的时候,她回过头去看她,想法脱口而出:“你不适合这个啊,好显胖啊。”
闻言F也抬起头看阿怡,打量了两秒:“说真的,我感觉这种裙子要那种很高很瘦的人穿才好看,你穿不好看。”
阿怡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呀,看来我要减肥了,太胖了太胖了。”
我坐在阿怡的书桌前看着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其实我觉得还不错,阿怡确实不高不瘦,穿上这条格纹裙也不可能变成仙女,但是她一向喜欢这种风格,我用她一贯的风格来看这条裙子,剪裁得体,质感良好,穿在她身上很顺眼,很好看。
【5】
我曾经看到过一句话,减肥是女人终身的事业。
我也曾经疯狂减肥过,在被好友几次无意识地提到“你太胖了,这条裤子不适合你”之后,借胃口不好节了食,戒掉了奶茶零食,开始断断续续跑步,夏天来临的时候我离自己的预期目标越来越近,但我并没有觉得开心起来,因为我开始有更大的目标,我要白,我要美,为什么我的腿不够细不够直,为什么我的眼睛不够大不够亮,我甚至开始有意识地关注垫鼻梁的资讯。
追求美是人的本能,我开始雕刻自己,所有人的意见都是真理,我刻啊刻,却永远也刻不完美。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衣柜里只有黑色,它们给我安全感,百搭不出错,而且暗沉,不会有人注意到我。
——“只要没人注意到我就好了,如果我能隐身就更好了。”
每当看到年级里相貌出众的女孩走进教室时,我心几乎沉进谷底,太闪耀了,让人觉得无地自容的闪耀。
——“如果我能长成那样就好了。”
我不会有这样的想法,想都不敢想,我只想消失。
【6】
那天我没有给予阿怡肯定的表示,后来一度让我觉得有点懊悔,但我觉得当时的情况下,如果我说出自己的想法,颇有点对呛的感觉,对阿怡在宿舍的生活不是很有利。
但一言不发,就会让她在宿舍好过一些吗?怎么可能。
最根本的问题不在M、F的身上,而是在阿怡的身上,我心里很清楚。
【7】
周四出了大太阳,我穿了一条柠檬黄的连衣裙,走去教学楼的路上,阿怡悄悄跟我说:“刚刚有男生在看你。”
我不在意的低头看表,阿怡忍不住说:“你好白啊,如果是我肯定不敢穿。”
“为什么不敢穿?”我直勾勾的盯着阿怡的眼睛,“为什么不白就穿不了了。”
“不好看啊。”阿怡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去年买这条裙子的时候,特别黑,但是我穿上,有人说好看。”
“那是因为你高。”阿怡又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就比你高几厘米。”我平淡的看着阿怡。
“哎呀,反正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阿怡打着哈哈想要跳过这个话题。
“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的,这条裙子我超喜欢,穿上它我就觉得超开心。我上次穿的时候有人跟我说不适合,低调的颜色更配我,但是我觉得很适合,我们审美不同而已,我觉得行就可以了。况且,”我顿了顿,“你怎么知道刚刚的人看我是因为我丑还是我好看,又或者是单纯的因为颜色很抢眼所以多看了几眼呢。”
阿怡默不作声。
【8】
几句话当然不可能改变阿怡的想法,夏天到来的时候,我脱掉开衫,开始只剩一件短袖。
我的手臂上有一片狰狞的凹凸不平,那是今年开春烫伤留下的痕迹,阿怡关切的问我有没有事,我开玩笑的说感受到了不同人的关怀。
那片狰狞让人觉得不舒服,我起初也会沮丧的想,是不是此生与短袖无缘了,但是这怎么可能,天热了理所当然要换上短袖,还有我爱的吊带小裙,凭什么为了一片疤痕就放弃自己对于夏天的期待,这烫伤从来不是我的错,我为何要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折磨自己,我已经受过了它带来的痛楚。
它出现了,我无法改变,那就要学着接受。
当我开始接受这片丑陋的疤痕时,意外的,我逐渐觉得它有些可爱,就好像有些人的纹身一样,我走在人海里,有些人会随意的扫我一眼,大部分人毫不在意的匆匆走过,那些短暂看过我的人,她们在想什么呢?
——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一定很疼吧。
——好丑的疤痕。
或者根本不care疤痕的人。
——“她这身穿搭我好喜欢。”
还有一些跟我有着相同印记的人。
——“哇,那个位置我也有过烫伤。”
【9】
我喜欢穿短裙,我不会把腰上的卡扣扣的太紧,因为那让我觉得更舒服,缺点是腰看起来不会那么细,但是我觉得不要紧,凡事都有利有弊,我不希望自己穿着一条不舒服的裙子过一天,这会让我的心情变得糟糕。
走在路上看到那些穿着明艳的女生,我会多打量几眼,观察她的服装搭配,因为我很喜欢,回头我也会模仿着穿穿看,无论我是胖是瘦,是白是黑,是高是矮。
我多打量的那几眼,在那些漂亮女孩心里,也会激起一层涟漪吗?
【10】
阿怡重新买回了那条格纹裙,她开始穿着去上课,M随口提起:“我还以为你退了呢。”
阿怡没有抬头看她:“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M没有再说话。
没有人知道当时的阿怡背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阿怡是敏感的小姑娘,但是只要勇敢踏出那一步,也许第一次会觉得紧张,但是第二次、第三次,就会越来越坦荡,因为我们的美,从来不需要别人来定义。
【11】
商场里的同一条裙子,有的人会觉得很丑,有的人觉得出乎意料的好看。
有的人觉得脸圆圆的可爱,有的人更喜欢有棱有角的模样。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统一的美,统一的是我们,我们每一个都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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