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5年,在两度登上央视春晚、表演了相声《忍不了》之后,岳云鹏接受《面对面》栏目采访,主持人问他,“你还恨那位客人吗?”他说,“到现在我还是恨他!”说完就哭了。
那是他人生中“最穷困、潦倒和委屈的时刻”,这个已经在北京打工两年、吃过无数苦的孩子本以为只要肯努力,日子就会越过越好,却差点因为352块钱而回乡。“如果没有那位姐姐的帮助,我很可能就会离开北京。”岳云鹏对《了不起的挑战》副总导演陈坤这样说。
他14岁就来北京打工,当过保安、刷过厕所、甚至做过电焊工。在他和搭档孙越合说的相声《保安队的故事》里,他口中的“我”是个来北京讨生活的孩子,头三个月只有一双皮鞋,穿到鞋底掉了也舍不得扔。那是他的真实经历。
“粉红色的回忆”
岳云鹏出生在河南濮阳市南乐县,上头有五个姐姐。“在农村没有儿子是抬不起头的”,他在一篇博文中写道,而他降生那天是“全家人心情最好的一天”,“父母什么忧愁也没了”,“爸爸疯了似的跑去告诉所有的亲戚朋友,我有儿子了”。
为了庆祝岳家这个儿子的到来,村里人自发给他家送了一场电影,电影的名字叫做《喜盈门》,电影里有一个人物叫龙刚,岳云鹏的本名岳龙刚就是由此而来。
那是1985年,计划生育政策早已实施,政策外的孩子,村里不给分地,没地就代表没粮食。岳云鹏曾在多个访谈中透露,因为家里孩子多,五个姐姐,一个弟弟(岳云鹏出生三年后,父母又生了一个儿子),他家是村里最穷的人家。
穷到什么程度,岳云鹏在2012年接受采访时曾这样形容,“比如炒一颗白菜,底下火,已经半熟不熟的状态,先放盐,五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就围在火那儿,翻过来就吃,菜没熟就吃了。”“而且家里特别小,一张床上有八条腿。我经常早上起来(发现)在地下呆着。”
1998年冬天,因交不起68元的学费,13岁的岳云鹏辍学了。转过年,岳云鹏就跟大他3岁的五姐坐长途车来北京打工。他曾在微博中写道,当时车上放了一首歌《粉红色的回忆》,“打那天起听见这首歌曲心里就会难受,无比的难受,能想起当时的场景和当时的心情,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敢打开这首歌。”
初来北京并不顺利,五姐带他去了自己打工的地方——通州区台湖镇一家纺织厂。可因为年龄太小,纺织厂没有要他。四处碰壁,钱又花光,他只好回家。
没过多久有人来村里招工,岳云鹏一听是去北京,又要跟着去。这次是要先交1350元报名费,岳云鹏全家人凑够了钱,等岳云鹏到了北京才知道“让人蒙了”,“保安,得培训。根本不用交那么多钱,200来块钱,给你来套衣服就可以。干了一年,在石景山电机厂,特别地困难,特别苦。”他在一次采访中回忆道。
2013年德云社曾出过一本书《钦口说:我眼中的德云社》,作者是郭德纲的妻弟王俣钦,他也是岳云鹏现在的经纪人。在这本书中,有一章详细描述了岳云鹏少年时那些生活窘迫、穷苦潦倒的日子。
书里写道,岳云鹏当保安要上夜班,从零点到早上八点,一旦被发现睡觉就会被扣40元,结果第一个月,因为不适应,300的工资,不但一分钱没领到,还欠了厂子20元。而为了防止自己瞌睡,岳云鹏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包烟,不为抽,就是为巡逻犯困时,点一支夹在手上,真要睡着了,烟烧到手,一疼就会醒。
15岁,他在一家美食城工作,从刷碗、切菜、做到在后厨负责蒸屉,工资从一月400涨到550,可好景不长,新来的厨师长家亲戚看上了蒸屉的工作,他被辞退了。之后,他又找了一份看厕所的工作,只因饭店老总喝醉了在吐,可巧岳云鹏在刷女厕所,没有及时没帮他清理,又被开除了。再之后他还曾在延庆干过两个月的电焊工,他在博客中对这份工作唯一描述是“差点没死那儿”。为了找工作,五姐拉着他的手一家一家地问,因为实在没钱坐车,在公交车上逃票忍受着售票员越说越难听的话,“五姐当时没哭出声,我也忍住了。”
在他17岁打工并最终因写错两瓶啤酒而被开除的饭馆里,晚上曾有相声表演,但那时的岳云鹏从未想过台上的表演跟他有什么关系,更不可能想到这份表演工作能给他在未来带来什么样的生活和人生。
那些年,他离这个星光璀璨的演艺圈最近的一次,反而是2001年16岁时,在滕华涛导演,陈坤、林心如主演的电视剧《非你不可》中当群演,一天20元。十一年后(2012年),林心如做客郭德纲主持的《今夜有戏》节目,作为助理主持的岳云鹏在台上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陈坤在酒吧唱歌,喝酒的朝他身上扔爆米花,喝酒的有我,后来仔细看过这一集,没正脸,当时看林心如化妆,哇,好美呀!”
02
“后汉三鬼年间”
2011年4月9日,岳云鹏举办了他人生中第一场大剧院专场商演,此前,因女友怀孕,他刚刚于3月25日在老家举办完婚礼。
在有1038个座位的北京民族宫大剧院,面对满坑满谷的观众,他和现在的搭档孙越合说了《当行论》《汾河湾》,还和以前的老搭档史爱东演出了《学歌曲》《拴娃娃》。返场时,他向观众连鞠了三次躬,一度止不住泪水。
他说,“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学相声之前不爱说话,学了相声,在台下还是不爱说话,今天想跟大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小时候跟同学讨论过这么一个话题,是先成家还是先立业,我本想着要先立业,但还是先成家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把这场演出当成是我的立业。”
在演出之前,他曾发过一段微博,坦言一直在做噩梦,梦到“剧场没电,没带大褂,鞋穿错了,搭档又没来”。而比起担心发生演出事故,岳云鹏更担心的是卖不出票。站在台上,他像是问观众也像是问自己,“谁会花钱看这么年轻的相声演员说相声?想也想不到,今天能坐满了。”
那天演出前,曾有网友在微博中问他,“从1999年走出河南南乐到2011年举办自己的专场,12年一人在外闯荡,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你的计划目标是否一一达成?”
“印象最深的是没吃没喝,我的计划目标没有规划过,所以谈不上达成”。岳云鹏回答道。
那时候的他就像刘震云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中的人物杨百顺一样,知道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可往哪儿去,却是毫无头绪。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岳云鹏19岁那年,当时他已在一家叫“海碗居”的老北京炸酱面馆当了一年跑堂伙计,并在上一年底面馆组织的联欢会上,和另一位与他同岁,负责在大门喊堂的伙计孔德水(拜师后改名孔云龙)演了一个双簧节目。
一位常来吃饭的老先生,因孔云龙每次喊“您来了,里面请”喊得响亮,对他格外关注,也就问起春节是怎么过的。孔云龙说起和岳云鹏一起演的双簧,老先生就让两人再演一次。这位老先生身在梨园戏曲界,因觉得俩孩子有些曲艺方面的表演天赋,就给写了个地址,让他们找一个叫郭德纲的人学说相声。
对于这个机会,岳云鹏曾在多年后回忆,“我问这人叫什么,叫郭德纲,没听过。说相声的,对相声不了解,具体什么概念,相声跟小品什么区别,都不知道。但既然有一个机会,就拼一拼。”
就这样,2004年春夏,岳云鹏和孔云龙在潘家园的华声天桥第一次见到了郭德纲。因为是赶着饭馆中午休息时跑出来,两人都没来得及换满是油污的工作服,在《钦口说:我眼中的德云社》中,郭德纲回忆见到俩孩子的第一印象是“这哪来的啊,脏成这样。”
而岳云鹏对师父的第一印象是,“他介绍一个人叫张文顺,(让我们)找他,现在才知道那时候搪我们。”
张文顺老先生是北京相声大会(德云社前身)创始人之一,如今已过世。那时候,张老先生就叫两个孩子先来听听看。因打工的面馆在松榆里,离潘家园的华声天桥不远,此后,岳云鹏和孔云龙就天天趁面馆2点到5点的午休时间跑来听上两段相声。
面馆5点开张,岳云鹏和孔云龙4:30往回走,可巧每到那时就该郭德纲上台,他一上台,两人就往外走,后来郭德纲开玩笑问他们“是有多不愿意看我”,两人赶忙解释一番。
虽然依然不懂什么是相声,但在每天听的过程中,岳云鹏也逐渐对这门手艺产生了兴趣,“怎么两三句让观众就乐了,他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比如说佳人买纸糊窗帘,什么叫佳人,后来一问,才知道佳人是小媳妇,很多话,我不知道,不懂。”
郭德纲给岳云鹏和孔云龙开蒙的活是《八扇屏》,十多年前他在天津跟老相声艺人常连安的九儿子常宝丰求教时,常九爷教他的第一个活也是《八扇屏》。他就如当年常九爷一样,也给俩孩子一本册子,让他们拿回去背词儿。
岳云鹏曾回忆,那时因为还要上班,背了好多天才背下来,结果郭德纲一听,发现他口音太重,把“后汉三国年间”念成“后汉三鬼年间”。“我师傅说,你口音得改。没办法,就念报纸。好在咱也上过学,知道正确的音念什么,慢慢练,三个月以后就好多了。”
当年10月,因华声天桥跟相声大会要的分账比例暴涨(从“三七开”涨到“倒二八”——后台二份,剧场八份),郭德纲等人就停了在此的演出,搬去天桥乐茶园。一下子离着远了,再无法趁面馆午休时间赶场,岳云鹏和孔云龙就干脆辞职来学艺。
2014年2月,做客中央广播电台文艺之声《文艺大家谈》节目时,岳云鹏回忆当时他给家里打了电话,跟父母商量学艺的事。他说,“我学历不高,会的东西不多,如今找了个师父,说相声的,我想学,是门手艺,这几年就不能往家里寄钱了。”父母虽然不知道相声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支持岳云鹏去学。
对于当年这个决定他命运的选择,岳云鹏在微博中写过这样一句话,“路是我自己走的,之前我没有选择也没有资格选择,只是机会摆在面前我把握住了。”
03
“你把扫帚再给岳云鹏吧”
就在岳云鹏辞职学艺的那一年,2004年7月,相声名家郭全宝先生去世,北京文艺台相声节目《开心茶馆》的主持人康大鹏想做一期怀念郭先生的节目,他打听到曾与郭先生生前合作过的李文山当时正在华声天桥一个叫“北京相声大会”的园子里演出,就前去邀他做节目,那是康大鹏第一次看到郭德纲的相声表演。
当年10月30日,在北京相声大会转至天桥乐茶园演出的第二周,康大鹏录制了郭德纲的相声,此后随着节目的播出,知道郭德纲和相声大会的人越来越多,现场观众也从最初的30多人涨到上百人。
在著名相声票友东东枪早年所写的《谁是郭德纲》一文中,曾有这样的描述,“到2005年,每场的观众人数都能达到四五百人左右。因为不对号入座,下午两点开始的演出,每次都是上午九点便有人前去买票进场。2005年12月4日的‘纪念相声大师刘宝瑞诞辰90周年相声专场’,有观众提前六天打电话订票,得到的是楼上楼下所有座位都已被订出的消息。”
2005年11月4日,郭德纲回到家乡天津,在中国大戏院举办了自己的首个大剧场商演,一炮而红。11月底12月初,京津媒体开始集中报道郭德纲,短短三个月内,郭德纲就从圈子外几乎没人认识的草根相声演员变成了“红遍全国”的明星。
然后郭德纲和德云社的蒸蒸日上,与岳云鹏没什么关系,在进入德云社的最初两年,他所做的事就是扫地和搬桌子。2005年夏天,他曾登过台,一段15分钟的《杂学唱》他说了3分钟就因忘词而下台。“太紧张了,一片空白,下来以后,肚子疼。”他这样描述当时的自己。
这次之后,郭德纲仍就让他扫地,即便登台也只是在开场与李云杰拆唱一段太平歌词,而一同来的孔云龙则已经开始登台背贯口了。
李云杰、岳云鹏拆唱太平歌词第二次有可能登台真正说相声的机会,是北京孩子栾云平的加入。郭德纲对岳云鹏说:“行了,你把扫帚给栾云平吧。”岳云鹏激动坏了,赶紧作着上台的一切准备。可没几天,郭德纲尝试让栾云平上台,一瞧他说得有模有样,便对栾云平说:“你把扫帚再给岳云鹏吧,你可以上台了。”
“这两年之内还了几次(扫帚)。没有一般的承受能力,是撑不下来的。我给人家了,人家再给我,我给他,他再给我,没办法,只能扫地。”岳云鹏心里别扭,他曾在《鲁豫有约》中半开玩笑的说,“孔云龙台上说得也不好,可师父每次都对他说有进步,怎么就不让我上台。”
2012年接受采访时,被问及此事,他也袒露心声,“我是第一次上台,15分钟的节目3分钟下来,你得给我第二次机会,第三次机会,凭什么(不给),我心里多多少少对师父是有怨气的。”
因为有情绪在,扫地也没以前勤快了,德云社内部有人劝郭德纲辞了岳云鹏,为此,甚至开会讨论。不过,德云社里的邢文昭老先生力保他,郭德纲最后说,“就算让这孩子在后台扫一辈子地,我也不会赶走他”,才没让岳云鹏重蹈几年前屡被开除的命运。
多年后,岳云鹏在自己博客中写道,“因为‘被开除’这仨字在我身上实现的次数太多了,我害怕了,告诉我自己,我喜欢这个工作,我真的喜欢这个工作,我要努力。”
然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2006年1月1日,德云社在有一万多座位的上海卢湾体育馆举办商演,高峰、栾云平、岳云鹏上台表演群口相声《武训徒》,在这么大的剧场表演,三个年轻人都没什么经验,按照调坎儿(相声行内独有的一套语言)的说法,这活“泥”了。最初还只是一个观众不耐烦,冲台上喊“我要看郭德纲”,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一起喊“下去!下去!”
被一万多人轰下台,岳云鹏哭了。后来被人问及此事,他不愿多谈,只说,“那种难受的心情,两三个月没缓过来”。
与孔云龙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同,岳云鹏是个腼腆内向,不善言谈的人。他曾说自己小时候在村里,“嫂子们婶子们跟我开玩笑,我都害怕,我从来不跟她们聊天,永远接不住,一低头就回家了,自己躺被窝或者找一旮旯坐着。”
一直录制德云社现场演出、看着这些演员成长的北京文艺台《开心茶馆》主持人康大鹏,始终认为当年郭德纲“雪藏”岳云鹏两年的做法是正确的,“小岳岳不是孔云龙那种性格,第一次登台说错了,第二次第三次再被人轰下了,他心理压力会越来越大,可能以后都登不了台了。”
2006年1月22日,德云社举办封箱演出,给一众师兄弟颁发各种奖项,岳云鹏领取的是“最佳扫地奖”,而给他颁奖的就是被德云社邀请来的康大鹏。
扫地时期的岳云鹏“疯狂地学习”,他回忆那时的自己,“努力恶补关于相声的东西,不光是相声、戏曲也听、鼓曲也听,评书也听,疯狂往脑子里灌输需要的东西,这一两年灌输很多东西。”
学相声是“为了生活,为了养家糊口”,2012年岳云鹏接受采访时曾坦言,“到现在我也知道我不合适(学相声),但是我爱上它了。”
除了学,他还试着自己创作。因为本身喜爱唱歌,岳云鹏就从S.H.E的《不想长大》、孙悦的《魅力无限》等歌中出现“我不想不想长大”和“就在就在就在”这样的叠字歌词里找灵感,尝试写个关于歌曲的小包袱。2007年时,岳云鹏还没有固定的捧哏搭档,郭德纲想让他跟德云社的另一位成员史爱东试着合作一下,岳云鹏就用了这段内容登台表演,结果包袱响了。之后,岳云鹏又将这个包袱进行了扩充,如今《学歌曲》已是他在剧场里说的最多的作品。
“生生挤兑出一个角来”
2006年10月,郭德纲按照相声界的传统习俗,正式举行收徒“摆枝”仪式,收何云伟、孔云龙、栾云平、曹云金和于谦6个月大的儿子于云霆为徒弟。
看着跟自己同时来的孔云龙、比自己晚来的栾云平都拜了师门,岳云鹏心里不是滋味。他在博客中写道,“当时心情很乱,说相声没拜师总觉得差点什么,仪式结束以后,都找名人照相,我却坐在角落里,一会儿师娘把我叫过去,领着我找到师爷侯先生(侯耀文),说,这个孩子很不错,下一次拜师有他,当时我特别高兴,因为师娘很疼我,给了我唯一一次和师爷照相的机会。”
时隔近三年,2009年6月12日,岳云鹏才与赵云侠、李云杰、闫云达、宁云祥、朱云峰等“云”字科师兄弟正式拜郭德纲为师。
如果不是因为第二年,德云社主力干将李菁、何云伟、曹云金、刘云天等人的陆续出走。登台晚、拜师晚的岳云鹏,可能不会在正式拜师后,这么快地被推到台前。
2010年8月6日凌晨,何云伟和李菁宣布离开德云社。这是继两年前徐德亮、王文林离开后,第二对选择离开的相声演员。到年底时,曹云金、刘云天也退出了德云社。
李菁、徐德亮与郭德纲是同辈演员,三人也都是当年德云社前身“相声大会”的元老,王文林高他们一辈儿,也是德云社四位老先生之一(另外三位分别是张文顺、邢文昭、李文山),何云伟、曹云金、刘云天则是郭德纲的徒弟。
这些演员都是当时德云社除郭德纲、于谦之外,攒得了底、卖得上座儿的台柱子。究竟为何退社,众说纷纭,与德云社当时的管理制度、薪酬分配等皆有关系。
“德云社出走风波”迫使郭德纲必须在留下的人中选出新的顶梁柱,而从风波后郭德纲在各种场合的反复提及能看出,他是对“背叛”心有余悸的人,尽管这种“背叛”,在另一些人眼里是长时间遭遇不公待遇之后的无奈出走。但不管怎么说,站在郭德纲的角度,他十分忌讳徒弟的背叛。他要找一个最听话的,能管住、能看透的人。
那时候岳云鹏已在几个小剧场举办过专场演出,有了一定的人气。而在“出走”一事上,他又坚定的站在师父郭德纲一边,对出走的师叔、师兄们,曾说过“他们做人怎么能这样”的话。
岳云鹏是在最穷困潦倒时进入德云社的。一个“被开除”开怕的人,也可能是最不会离开德云社的人。在2010年与德云社签合同时,岳云鹏一签就是十年。
正是看上了这孩子听话、老实、又肯学,郭德纲开始力捧岳云鹏。其实在2010年初,他已经在自己担任主持的天津卫视明星访谈类节目《今夜有戏》中,带着岳云鹏出场,使他成为固定的助理主持人之一。这个日播节目从2010年初一直做到了2013年底。此外,2013年一整年,岳云鹏还跟随师父郭德纲主持了江苏卫视的一档周播脱口秀节目《郭的秀》。
郭德纲看中岳云鹏的听话这些节目不光增加了岳云鹏的曝光度,也让他在两年间迅速认识了因宣传期而上节目众多明星艺人,极大的扩展了他在娱乐圈的人脉。翻看他那两年的微博,王菲、赵薇、章子怡等人都跟他有过多次互动。
《开心茶馆》的主持人康大鹏认为,除了在曝光度上有了极大的提升,岳云鹏在相声舞台上也逐渐开始形成自己的风格,而这离不开师父郭德纲为他挑选的前后两位搭档史爱东和孙越的配合。
史爱东是说过《奇袭白虎团》的快板演员梁厚民的外甥,也从师梁厚民,是李菁的师弟。在康大鹏看来,史爱东的捧哏特点就是爱用语言去抢戏,去搅和逗哏演员,逗哏演员为了少出小洋相,就要耍贱,这点正好帮岳云鹏形成了现在的舞台形象。郭德纲也说过,“史爱东的捧哏与众不同,别人该说不知道的时候,他偏要说知道,把岳云鹏挤兑得没法没法的,生生挤兑出一个角来。”
岳云鹏、史爱东(资料图)在一些相声论坛和贴吧中,也有早期就关注岳云鹏的相声票友认为,岳云鹏“贱气朗当”的风格就是在跟史爱东搭档时形成的。2009年时,岳云鹏和史爱东已在德云社的一些小剧场开专场演出,合说过《学小曲》《五行诗》《全德报》等几十个作品。
2010年初德云社曾建立德云联盟,吸收了挚友相声俱乐部、艺馨相声社等北京其他相声团体,此后这些团体的大部分成员都进入了德云社,这里就包括岳云鹏现任的搭档、曾在北京动物园养了十年大象的孙越。孙越是已故相声名家李文华先生的外孙,师从石富宽。从2010年4月开始为岳云鹏量活。
郭德纲、岳云鹏、孙越录制《欢乐喜剧人》节目
康大鹏认为,孙越因为体胖,首先在形象上就抢戏和压台,台风上属于不言不语的类型,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反击逗哏演员,且一击即中。“从观众的心理上来讲,没人希望逗哏的老占上风,一定得让捧哏的给打压下去;从艺术的角度讲,孙越的风格也是能跟岳云鹏形成非常默契的表演方式。史爱东把他带到了’贱萌’这个位置上,再换孙越,助这一形象更丰富和多样化。这就类似于接力棒。”
有外界甚至猜测,当初郭德纲吸取挚友、艺馨成员进德云社,其实只是为了给岳云鹏找个更合适的搭档。虽然这样的猜测无法求证,但不否认,岳云鹏的走红离不开郭德纲的力捧和德云社的运作,因此也有不少相声票友会在私下开玩笑说,相声演员讲究“帅卖怪坏”,而岳云鹏独占一个“忠”字。
“求师父骂,聊完骂完唱着歌回家”
2011年2月25日天桥德云社剧场,岳云鹏专场演出,史爱东、孙越、于谦、郭德纲分别为岳云鹏量活,谢天顺老先生、烧饼(朱云峰)、曹鹤阳、郑好、郭德纲的儿子郭麒麟、义子陶阳都参与了助演。这对岳云鹏来说是前所未有的阵容和搭配。在郭德纲为岳云鹏量活的攒底节目《我要幸福》上演时,当时的在线直播收看人数超过了30万。
恐怕谁也没有想到,三年后,岳云鹏就登上了春晚的舞台,面对的不再是一万多人的大剧场观众、不再是三十几万的在线网络观众,而是上亿电视机前的观众。
编剧束焕是2014年岳云鹏参演的春晚小品《扰民了你》执笔者,他回忆,当时他向总导演冯小刚提出两套方案,一是做2013年春晚蔡明小品《想跳就跳》的续集,一是找三个年轻人跟蔡明搭档演新节目。“冯导对搭档年轻人的提议感兴趣,我们就开始找人,那时候蔡明老师在网上看了不少岳云鹏的相声,总说他有喜感、有亲和力,我就提议干脆找他来演。”
上春晚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过完年,岳云鹏就在剧场收到不少观众送来的“锤子”,只因在小品里他有个叫“锤子”的女朋友。而苏焕透露,实际上这一桥段本身就来自岳云鹏自己的相声作品。
让康大鹏感概的是,有些演员上了春晚后就会马上出去走秀捞钱,而岳云鹏却在私下对他说,自己“虽然上了春晚,但演的小品,我是个相声演员,我上春晚还是应该去说相声。”
一年后,岳云鹏就再度登上春晚舞台,而且说了相声,还将他在小剧场已唱红多年的《五环之歌》也带到了舞台上,最后,这首歌又因2015年岳云鹏参演的电影《煎饼侠》而红遍全国。
这一歌曲的创作归属一直存在争议,它的曲调来自蒋大为演唱的《牡丹之歌》,“啊~五环”的歌词最早是由网友传唱,岳云鹏也在接受央视采访时透露,他第一次是在后台听别人唱后觉得有意思,才对歌词和曲调进行再加工和表演的。但不能否认的是,岳云鹏把这首歌唱火了,唱成了自己的“主打歌”。
除《五环之歌》以外,岳云鹏在《杂学唱》里他唱小曲《送情郎》也能引发全场大合唱,每唱到“小妹妹送我的郎啊”,台下就齐唱“呦~呦”。在《卖吊票》中,他加入“啊~三天”,等第二次再说“啊~三天”的时候,全场观众就都跟着喊。
几年前在剧场看过岳云鹏现场表演的康大鹏就坦言,“他能把现场观众气氛调动得怎么好,直接进行这种互动式的表演,在这一点上的尝试甚至比郭德纲做得还要成功,郭德纲学小曲的作品也演,早先他演的时候没有底下全场观众跟着一起拍巴掌的,这可能有之前何云伟等人在这个作品上的铺垫,但到后来成了小岳比较代表性的作品。”
岳云鹏曾因自己的河南口音,使起“倒口活”来有难度(倒口就是方言,相声中和方言有关的段子为倒口活)。他说的第一个倒口活《怯大鼓》,就把故事里说山东话的主角,改成了他张嘴就能来的河南话。此外,他还新加了一个人物“二婶”,用她来反衬主角的话多且密,令这一作品有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除了塑造相声中的人物,岳云鹏也在舞台上塑造出一个不同现实中真人的贱萌小岳岳形象。他曾自己分析舞台上“小岳岳”的动作和表情,“我这个动作、眼神、表情,我师傅用跟我一样的动作,可能不太可乐。小孩用我的动作也不一样,也不好玩。我心想我的可爱在哪儿,我到底台上什么表情呢?有一天后台有一个演员叫张鹤伦,学我,旁边的朋友都乐得不行了。我一瞧,当时就疯了,我怎么那样。后来渐渐地收了一些,我一瞧效果没那么好了。”
十年前,在上海卢湾体育馆,岳云鹏曾被一万多观众轰下台,现在他是一出场就赢个满堂彩的喜剧明星。
04
老话讲,艺人要成名,靠的是三分能耐,六分运气,一分贵人扶持。这运气里绝少不了时代背景。
岳云鹏学艺时,剧场相声已在郭德纲等人近十年的耕耘下有了复苏的迹象,当年德云社初建,台下最少时只有一个观众,邢文昭老先生在台上说,中途观众电话响,老先生就停下来等他接电话。郭德纲后来也把这故事放在相声里当段子讲,他开玩笑地威胁唯一的观众,“你可别走,我们人多你打不过。”
到2013年,自称“非主流相声演员”的郭德纲登上央视春晚这个中国最主流最官方的舞台时,德云社已成为中国相声界最知名的社团,旗下有六个演出队和一个青年队,在北京、南京、哈尔滨、澳洲墨尔本等地都有自己开设的剧场,主力演员几乎每年都会前往海外巡演。身在其中的岳云鹏,绝没有了二十多年前他师父郭德纲三进北京,想上电视而不能,路路不通、处处不顺的境遇。
而在相声之外,整个文化产业的发展,电影票房的高涨和真人秀节目的火爆,也让岳云鹏在30岁前就成为参与过票房过十亿电影的演员和霸屏电视的红人。2016年的岳云鹏甚至比2006年被媒体首次广泛报道的郭德纲还要红。
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所喜爱的相声,早不是传统老艺人那种“三五分钟一个包袱、铺平垫稳”的传统作品,市场认可的喜剧演员是具备在快消文化和图像文化下迅速变现能力的人,因为观众想听的是能够马上逗笑他的碎段子、想看的是可以随时发送、代替语言的表情包。被粉丝热捧的岳云鹏,和他那些在网上转发数量惊人的相声作品,都是当今市场最宠爱的对象。
但最红的就是最好的吗?对于岳云鹏来说,这或许是他从河南南乐到北京十多年后,再度面临“我将何往”的时刻。
在岳云鹏刚刚走红剧场的2011年,曾有网友在微博上问岳云鹏会不会膨胀,岳云鹏的回答倒也坦率,他说“心态上肯定有变化,也有膨胀的迹象,我是这么调整的:1、找师父聊,2、求师父骂,聊完骂完唱着歌回家。”
那时候,在郭德纲的大剧场专场演出上,节目先后顺序一般是烧饼、曹鹤阳“开场”,岳云鹏、孙越“中腰”,高峰、栾云平“倒二”,郭德纲、于谦的三个节目穿插其中,最后“攒底”。而因为高峰的表演风格更传统,铺垫多,互动少,很多时候没有岳云鹏上台时的效果好。
一次演出结束,岳云鹏沾沾自喜对妻子郑敏说,“你看我这现场火爆的程度,比高老师都还要火,师父为什么还把他排在我后面啊?不怕他接不住场?”谁料郑敏听完就扇了他一巴掌,直骂“你疯啦?!”第二天,岳云鹏把这件事告诉了师父。
郭德纲也在被岳云鹏看做是“立业”标志的那场演出(2011年4月9日民族宫)上说起过这事,他说:“说相声不是谁红谁就说得更好,你说的是白开水,解渴痛快,可还经不住咂摸;高峰的活瓷实规矩,他说的是葡萄酒,能咂摸滋味,不是谁都能喝得了的。”
康大鹏在那几年也曾问过岳云鹏类似的问题,“我跟他说这么多年苦尽甘来,现在火了心里什么感觉?结果他说‘我害怕!’他是真的害怕,当时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那不是装的,不是故作姿态演出来的。”
如今,在《欢乐喜剧人》的后台,界面新闻记者再次问到他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痛苦”,“我面临不是五百位大众评审,一定是电视机前的所有观众。这个节目如果收视率不高,也可能会松懈一下。收视率那么高那么多人在关注,我通过这个节目长了那么多粉丝,无形中带来的是更多的压力,我能做的只有花时间去写作业(创作)。你想想你平时写作业痛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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