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抢掠（一）
绣春山形势巍峨，耸入云天，在西楚国东郡城境内，是天下少有的名山。正值阳春三月，山上草木青青，鸟鸣嘤嘤，正是一副春光灿烂的气象。山下有条小河蜿蜒而流，河边并排植着几棵柳树，柳枝头上初绽嫩芽，几只莺鸟闲不住脚，管不住嘴，在其上跳跃鸣叫，好不快活。柳树后三三两两的结着八九间草屋，土墙茅顶，板门木椽，甚是质朴。院子里鸡鸭成群，猫狗相戏，远处田里草色茵茵，青山含翠，好一幅山居胜景。
突然“须溜溜”一阵马嘶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东边一条小路上，四匹马急驰而来。马上的乘客两男两女，前面一男一女并驾齐驱，那男子十八九岁年纪，双眉如剑，目似明珠，一张嘴小巧而殷红，鼻子挺而直，他身着月白色的绸布上衣，下身穿着的裤子，也是月白色的，腰间围着一条带子，上面镶着宝石宝玉，玉石发出淡淡光泽，更衬得他面如冠玉。那女子正值妙龄，一丛乌云般的秀发梳到脑后，由一只金环束住，然后垂到纤纤腰后，她眉儿弯弯如柳叶，颇含秀色，双眼莹然有露，润而不湿，细长白嫩的玉颈上，用鲜红的丝绳坠着一颗雀蛋大的蓝珠子，可爱至极，她穿着一件淡绿衫子，素手执缰绳，与那少年齐齐而驰。后面一男一女衣饰不华不贱，容貌不美不丑，都是寻常，看样子像是前面二人的侍从。
四骑马奔到一家农舍前，戛然而止。那少年男子道:“剑屏，咱们歇歇脚，在这里讨口水喝。”
那名叫剑屏的少女点了点头，柔声道:“嗯，我正口渴得紧。”四人跃下马背，走到竹篱外。那男侍从手按竹篱，探着身子，高声喊道:“喂，有人吗？”院子里的鸡鸭吓得扇翅乱跑，啯嘎大叫。忽然汪汪汪几声，屋后冲出来两条凶猛强壮的大狗，隔着竹篱朝四人狂吠。那俊朗少年听了一会，渐渐感到厌烦，忽然心中一动，脸上荡漾开一个微笑，伸头到少女剑屏的耳边轻声道:“剑屏，这两条狗太聒噪了，咱们让它闭嘴，好不好？”
剑屏听他话中不怀好意，嗔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咱们来讨水喝，水还没喝到腹里，你就想伤主人家的爱犬，这太不成理吧。”那少年呵呵一笑，举起手掌，轻轻拍在剑屏头上，笑骂道:“嗬！你比我小一岁，现在倒装成大人，老气横秋的教训我了。我就要作弄这两只狗，教它们闭上嘴巴。再说，我又不是要伤了它们。”剑屏淡淡一笑，不再阻拦，她也是少年人心性，好奇心极重，欲知那少年如何整治双狗。
少年从怀里取出一个碧玉瓷瓶，拨开塞子，倾倒出两颗乌悠悠的丸药，一阵香气四散开来，众人顿时只觉得心旷神怡。少年将丸药抛到两狗面前，笑道:“好狗儿，乖狗儿，快吃了它，保证你们延年益寿，狗力大增。”说着再也忍不住，大笑出来。
那两只狗停止吠叫，望着面前的丸药，闻到淡淡香气，怔了怔，忽然冲上去，一狗一颗，刁进嘴里，咀嚼起来。才嚼了几下，忽然双狗呜呜呜地哼叫起来，声音郁闷之极。
那少年与男女侍从大笑不已，少女剑屏也忍俊不禁，一只手掩口轻笑，另一只手拍打那少年的背部，娇声笑道:“你这坏东西，连畜生也不放过，以后要进十八层地狱的。唔，这丸药叫什么名字？”
少年止笑道:“叫香凝丹，这种丹药嚼碎之后，粘力很强。上个月我去逛夜市，在一个江湖郎中的手里买的，着实耗费了我不少金币。”
男侍从接口道:“少爷，前天周先生吃饭的时候，忽然嘴巴合上了，怎么也张不开，这是……这……。”少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是我在他饭菜里藏了颗香凝丹，惩罚他一下，作功课时谁教他总是处罚我的，这是他罪有应得。这事你敢说出去，我不打断你的第三条腿才怪。”男侍从吓白了脸，紧闭嘴巴，好像他自己也吃了一颗香凝丹。
那两只狗昂起头，奋力张嘴，目眦欲裂，可是使尽一身狗力，上下颏紧紧粘在一起，拉不开一丝缝隙。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板门缓缓开启，一个灰发老妪佝偻着身子，拄着一根木杖出来。她走到竹篱后，吃力地举起木杖，击打狗儿，斥道:“恶狗子，还不回窝里去。”双狗真是哑狗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挨受不了棍棒，屁颠屁颠的走了。老妪拉开柴扉，弓着身子道:“客人请进来，老身耳力不好，教客人久等了。”少女剑屏看她瘦骨伶伶的模样，心中不忍，柔声道:“不要紧的，老奶奶，我们只是讨水喝。”四人跟着老妪，走进屋里坐下。老妪道:“家里简陋得很，怠慢了几位，我去拿碗来。”说完走进里屋。
剑屏轻声问道:“自越哥哥，那两条狗嘴巴张不开，你去解救解救。”名叫自越的少年笑道:“没事，一个时辰后，香凝丹自动失效。”剑屏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眼波如水，娇声斥道:“你真是一条顾皮的小狗。”自越正要回嘴，忽然瞥见那老妪走出来，终于闭口不说了。老妪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走过来放在桌上，解开包袱，只见里面是一些碗碟杯盘，整整齐齐的叠放在里面。自越惊奇不已，忍不住开口问道:“老人家，碗碟不放在碗柜里，怎么放到包袱里？”老妪取出四只碗，倒水涮洗一下，然后给四人各倒一碗清水，叹道:“年轻人，世道艰难呐。东面的大魏国已经攻破黑龙城，快要打到东郡城了。听从黑龙城逃回来的难民们说，大魏国正在建造大楼船，准备强渡黑龙河，兵锋直指我西楚大地。大魏国兵马一过黑龙河，咱们东郡城就首当其冲，必无幸理了。想不到老身我活到七十多岁，残暮之年，终不免背井离乡，客死异地。我收拾好家俬炊具，明日就要西迁逃命去啦！”说毕泪珠滚下，在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四散分流，好似纵横交错的河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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