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中华史《安史之乱》 第五章:唐诗精神之知向谁边
艺凡:接前文,前文提到,分界点。
易中天:分界点仍是安史之乱。安史之乱以后的大唐似乎换了一个样连服饰也焕然一新:衣服由紧身窄袖变成长袍宽袖,眉毛则由又细又长变成又短又粗。社会上也是另一番景象。实际上德宗以后,上层风气日趋奢华,浅斟低唱和车马宴游成为新的时尚。英勇豪迈的慷慨悲歌不大有了,青春年少的直朴气质不大有了,冲破传统的反叛氛围也不大有了,士大夫们更多地是痴迷于书法、图画、围棋、占卜,以及各种脍不厌细的精美饮食。
艺凡:这可真是恍如隔世。为什么会产生这两种变化呢?
易中天:科举制和两税法。后者简单地说,就是以田亩为单位确定地税,以贫富(户等)为标准确定户税,以货币替代谷米和绢帛进行缴纳,每年不晚于六月和十一月起征,其他苛捐杂税全免。由于有地税和户税两种,又是夏秋两季征收,所以叫“两税法”。
艺凡:这应该是一个好的改革。
易中天:对,真的多,多交,赚的少,少交,而且在全国大丰收的情况下,为了防止米贱伤农,帝国下令以高价收购粮食。但政策到地方就变了样了。政策成了空文。
艺凡:农民受伤来了,帝国就富裕了,官员也就富裕了。
易中天:创造了两税法的德宗朝,便成为历史的一个分界点——此后的中华帝国将是庶族地主阶级的政治舞台。
艺凡:科举制和两税法,都是有利于他们的。
易中天:新阶级要有新文化。于是有了韩愈、柳宗元代表的古文运动,白居易的新乐府,以及唐传奇。
艺凡:传奇就是小说。
易中天:小说原本不入流,唐传奇的作者却是大家。实际上传奇与唐诗不但并行不悖,而且相辅相成。
艺凡:历来被看作高雅艺术的诗与通俗文学传奇,竟然毫无障碍地“同流合污”。
易中天:这是中晚唐的时代精神。由于越来越多的庶族地主知识分子通过科举走上仕途,并逐渐成为官僚队伍的主流,文学艺术的平民化已是大势所趋。
艺凡:韩、柳的文章都明白如话,决不晦涩难懂。比如韩愈的《师说》,柳宗元的《小石潭记》,更是不押韵的白话诗。白居易的新乐府就更是如此。据说,他的乐府诗是连普通民众都能听懂的。难怪同时代的日本人欣赏唐诗时更偏爱中唐,在中唐诗人中又最喜欢白居易。毕竟,那时他们正在向中华文明学习,而且“文化程度还不高”。
易中天:与盛唐一样,这里面体现出的仍然是大唐精神,是个性的张扬和幸福的追求,只不过个性更加鲜明,对幸福的理解也各不相同。所以,韩愈可以因坚持己见而得罪皇帝。
艺凡:同样,他们可以一面谈情说爱,一面忧国忧民;昨日指点江山,今朝礼佛参禅。
易中天:因此,尽管柳州城“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长安和洛阳的牡丹花下仍是游人如织。那是一种时尚,与贵贱穷达无关。相反,官僚政治和派系斗争时代的士大夫,早已习惯了宦海沉浮。君不见,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艺凡:牡丹也一样。只不过,牡丹花会被代以黄金甲。
易中天:是的,黄巢用他的《菊花》诗,以批判的武器为唐诗精神做了总结,也靠转战南北,用武器的批判为世界帝国画了句号。唐僖宗乾符五年(878)十二月,他攻陷了大唐的东南口岸福州,又在次年兵临广州城下。担任广州节度使的要求被拒绝后,黄巢破门而入,屠杀了坚持抵抗的居民,其中便包括穆斯林、基督徒、犹太人和琐罗亚斯德教徒。这些外国人是丝绸、瓷器、茶叶、樟脑等中国产品的出口商,黄巢却连桑树都砍掉了,让阿拉伯人很久穿不上漂亮衣服。
艺凡:大唐灭亡后,长安将永远不再成为帝都。代之而起的是新的城市,也将是几乎全新的文明。
易中天: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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