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惯性

2018-12-29

出于惯性地活着，久了，生活不是变得更自然，而是更颓然。

或者说，自然地活着的人，不会去考虑生活会不会颓。然而我不是，我从来都是会去追索意义的人。意义这个东西，说虚它实在很虚，包括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虚，然而要说实，它却也可以是生命后面很浓重的底色。

起兴想写一个小说，一个苦苦追索意义的人。意义听起来特别虚，所以要从特别日常的小事，特别日常特别琐碎，听起来和意义完全不沾边的情境着手，比如厨房里切菜，手指包上创口贴，与恋人吵鸡毛蒜皮的架，从很生活很生活的事情，在这事情之下抽离出一个意义的眼睛。

但是呢，虽然在厨房里切菜，却有阳光照进来，阳光会带起她内心的涌动，不是阳光，瓢泼的雨也可以，像电影《千利休》里那样瓢泼的生气的绿。你看，说起念写小说，但我想讲的却是感受。我想讲的从来都是感受，感受讲起来，是一种内心的流动，是不确切的，所以能不能写得聪明伶俐就是个问题。讲意义，讲感受，要讲得聪明伶俐，才不老气横秋，有人愿意听。

几年不在写作上训练自己，是的，我深知写作是需要训练的，眼睛要训练，感受要训练，表达方式也要训练，真实的平衡也要训练。木心有本谈自己创作的书，有讲他自己是怎么去做真实与艺术处理的平衡，他的感受很敏锐，表达也很讨喜。而我，不在写作上训练自己是因为，我发现，浸润在现代的用语体系中太久，语辞拖沓且不准确。准确是最大的美，我现在仍作此想。因为不满这个用语体系，所以我选择在文字上脱离这个现代语境，我开始只看英文和中文古书。箭一旦离弦，它的轨迹就不复在我手中，常常就偏移到其他方面，所以看中文古书，有时变成纯看故事，或者体会思想，忘记了自己本想抓住用语准确，英文囿于水平，常常只能看个故事大概，并不到体会文字美感的程度，于是这几年，仅仅只有粗糙的输入罢了。

这几年，时时有想提笔写字的念头，但每当这念头一冒出来，又想起一句话，大意是说，写作吧，需要长篇累句方能表达自我，而书法，只要写一个字就能表现神采，完全不需要意思表达。我一下又被这话诱骗，登时提起毛笔写起来。其实呀，书法能写到表达情性的程度，想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况且通过书法要表达的情性是什么情性，一两句话很难说清，但按传统总是和文学脱不了干系。

人若习惯不表达，便会越来越懒惰。思维的懒惰一点不比日常的懒惰轻微。甫一提笔，笔下没有重点主题，这不要紧，语句不经锤炼也不要紧，要紧的是写起来，让心里开始牵挂着这事来。需不需要读者，有假定的读者，可以在文章里藏些密语，玩些文字游戏，这是以前爱做的事。

总之是写起来，每天花点时间敲点东西。我总想，当不带思考的，把这些脑子散散乱乱抛散出来的念头都理出个头绪，就能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了。

幽默也是顶要紧的。这句话简直好笑到不行，以后如果有机会写一个木讷的人，我一定把这句话送给他做口头禅。但幽默真的是顶要紧的，自然的幽默当然是最顶级的幽默，但顶级的幽默大师是没有不做功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