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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田野到处金光闪闪,正值秋作物收割的时节。马家沟忙了一天的村民,早早掩门睡去。大街上很少有人走动,就连看门的狗也昏昏沉沉陷于睡梦之中。
一栋破旧的厢房里大门虚掩,一阵阵呛人的烟雾从门缝里挤出来,被一束扁着身子溜出门外的光照影着,给寂静的夜空增添了几分神秘的光彩。
“老齐,怎像女人生孩子一样墨迹!赶紧掏钱。”
沧桑的老屋,屋里屋外却是另一番景象。
“彪哥,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今天身上真没钱了!”被唤做老齐的男人,瘦长的脖子上竖着一张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老脸。
“没钱?没钱赶紧滚回家拿去!甭跟我这耍心眼儿。”
“家里……也没钱了。老婆存的那点儿家底儿,这些日子都孝敬咱兄弟们了。”老齐垂着脖子耷拉着脸,小声说。”
“我是没什么,你问兄弟们同意吗?你的债可不止万八千儿了,要我再拿出借据数数吗?”
“老齐,家里没钱可以用别的顶债啊!”老齐对面的两个男人,不怀好意地相互看了一眼对方,笑嘻嘻地说。
老齐纳闷地想,这些年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全都用它还了赌债,家里哪还有什么值钱玩意儿?
“小芳那妞儿我看就不错,白白净净屁股蛋翘翘的,奎哥你说是吧!”两个流里流气的家伙说着一些不堪入耳撩妹的话。闷在那头的老齐听着不但不恼火反而开窍了。他大腿一拍,对啊,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子夜,老齐歪着身子带着满嘴的酒气爬上了炕。老婆桂花正躺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她上身穿一件露着腋窝的低领汗衫,下身仅穿一条碎花三角内裤,白花花的腹肉露在外面,那已经不再挺拔的胸脯一起一伏让老齐想入菲菲。
他三下两下扯去身上的衣物,将污浊的身子趴在老婆身上又咬又啃,嘴缝里散发的酒肉腐烂的气味又腥又臭。
“大半夜的不睡觉,又抽哪门子疯?”她捏着鼻拼了力气把老齐从身上弄走,火冒三丈地坐起来。
没吃到肉香的老齐大概是酒精作怪,又或者是累了也没再趴回去,嘴却不老实地骂开了。
“瞧你个熊样,你以为老子稀罕!赶明儿我就把小芳卖了,看你还来不来求我!”说罢脸一歪呼呼睡过去了。
桂花自打听了他的话一晚上没睡着。她想摇醒男人问个究竟,但一看他那副死狗的模样又觉得恶心。但是她宁可信其有,也不能疏忽大意害了外甥女小芳。
她太了解眼前的赌鬼男人了,外头不干正事儿,地里活儿不伸手,好酒好赌烂人一个,要是让她重新选择,即便这男人他妈的身上贴满了金她都不稀罕。跟着这样的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小芳大名刘芳,桂花的亲外甥女。自打她的妹妹妹夫出了车祸,她就把小芳领回家里养着。小芳那时只有六岁小姑娘乖巧可爱令人生怜,和自己的儿子虎子只差三岁。
当初收养小芳的时候,老齐不是没有反对过,但是桂花态度坚决直接对他来了狠的,如果他不让小芳进门,她就带着两个孩子出去过。想想那一宿,他俩起了激烈的争执但谁都不让步。
本想着自己要跟这个烂人一直纠缠下去,谁料睡醒后的老齐,像被鬼魔附体竟然同意了收养。只是他看小芳的眼神有些令人琢磨不透,鬼知道他那肚子里又要翻出什么花花肠子。
从此以后,老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没闲着。他盯着小芳看的眼神儿飘忽不定。只要不威胁到孩子健康成长,由他去吧。桂花空闲的时候总是这么想。
一转眼小芳念初中了,孩子的身体也在悄悄发生变化。虽然老齐嘴上不说面上不做,但桂花心里越发的不安,每天不忘提醒自己提高警惕。平时孩子去学校念书了老齐不会把她怎么样,她最怕的是暑假闲在家里。怕他把手伸到小女孩身上去。因此只要她下地干活就带着她一起,不给老齐创造机会。
但是也有防不胜防的时候。有一次小芳在里屋洗澡,桂花从外头回来见老齐扒着门缝儿往里看。她的心咯噔一下响,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吃了晚饭孩子们都回屋了,桂花一边洗碗一边含沙射影地说给他听:“有谁要是把主意打到小芳身上去,我不介意整点儿料搁在饭里,大家一起玩儿完。”
坐在一旁喝着小酒儿的老齐,鼓动的腮帮子一停了脸微微一变,又继续像没事人儿一样滋溜着烧酒。从此,他看似规矩了不少,家里也太平的啥事没有,但只有桂花知道,这家伙心里从来就没放下过。他就像躲在山坳里的狼,说不定哪天就会跑出来咬你一口。因此那晚听了他的醉语,桂花是真的害怕了。
十七岁那年,小芳初中毕业差两分没考上高中。孩子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一上午,第二天就提出要和同学去镇子上做工。桂花哪舍得小小年纪让她外出做工,但一想到家里的现状,去了反倒比在家安全也就同意了。
那天晚上桂花躺在床上反反复复睡不着。四点钟不到她就起来了,她踩着薄雾去了村口等待拦截下夜班回家的小芳。六点钟的时候,小芳踩着自行车准时的从镇上骑到村口。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路口朝她来的方向张望。
“姨,你咋在这?”近前的小芳看到自家姨站在路口,急忙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桂花抿着嘴从内衣兜里掏出一沓钱递给小芳。
“孩子,拿着钱去城里以后不要回来了。进城找份好工作,顺便打听你虎子哥在哪个酒店做工,也去找他也行。”
小芳已经是大姑娘了,自己家的事儿再明白不过了。姨夫好赌成性把家里搜刮一空,喝醉了就用拳头找姨妈的事儿,日子鸡飞狗跳的不得安生,虎子哥才赌气出去做工不回家的。
她不想问明白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姨妈非得让她离开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小芳抽了几张钱把其余的又塞回姨妈的口袋一脸泪痕,可我不放心你一人在家。
“我有什么不放心你只管走,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最好能在外头找个好婆家,姨也就不枉你妈的托付了。”尽管桂花早已狠下心让小芳走,但一想到孩子从此离开自己,眼泪还是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看着小芳坐上客车,桂花感觉身上如卸下万斤重担一样轻松。只要孩子不在身边,她就再也不怕老齐耍混,大不了大家横竖一起玩儿命。
老齐自打赌桌上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一大早爬起来又去了赌场。因为有了傲人“资本”他想做单大的,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翻本儿。
大家对老齐的再次返回很是纳闷。都欠了一屁股债了还拿什么来赌?老齐硬气的先找了彪哥借了一万块,胸有成竹地坐在赌桌前,眼里放着晶亮的光,他似乎已经看到红灿灿的票子进了自己的怀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几个人眼睛相互一撞,手底的麻将牌又被洗地啪啦啪啦响。
意料之中老齐手气依旧很背输了个底儿朝天。深夜,灌了酒的他才歪扭着进了家门。桂花这晚竟然没睡,像极了在等丈夫回家的好妻子。老齐看了他一眼独自爬到炕上眼一眯就睡着了。
几天后,老齐才发现小芳没回家,他心慌着面上也急了 ,跌撞着冲进菜园一把揪住正在浇菜婆姨的衣领,一张脸像遭了冬日严霜的揉虐恶狠狠地朝着桂花喊:“是不是你把人放走了,贼婆娘竟然敢坏我的好事儿!”话罢手里的拳头朝着桂花的脸颊脊背砸去。
“你个臭娘们,那死妮子跑哪去了!”
“嘿嘿,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桂花吐了一口血水,摇晃着身子站在老齐面前眼底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臭婆娘你找死,额!”面对桂花的戏谑,老齐恼羞成怒手上的拳头又噼里啪啦落下来。当桂花被邻居发现送去医院的时候,她身上多处伤口爆裂,一根肋骨断裂。可她似乎感觉不出疼痛,两只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进城的小芳很快找了一份工作安顿下来。几个月后她寻到了虎子哥打工的饭馆,兄妹俩约好,等到春节放假一起回家。
孩子们不在桂花的日子并不好过。秋天地里的粮食丰收了,自己被砸后身上的伤还没养好,她就被逼着下地收庄稼。欠债的老齐时常被人堵在家里,来人还扬言要卸了他的半条腿。没钱还债老齐就朝着眼前人耍浑,可怜的桂花还未结疤的身体又添了新伤。
婆娘打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钱也还不上。他恨不得拆了房屋抽出木橼拿去抵债。收回家的几亩苞谷还未干透就被卖了还债,但也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中秋节前那天晚上,忙了一天的桂花坐在小院里慵懒的很,头顶圆圆的月亮对她堆起来笑脸。老齐出门了,家里过节要准备的饭菜啥也没有。她身上最后的五十块钱也让这个恶棍搜走了。桂花头发散散额头的皱纹越发的阴暗,看着头顶盘子一样亮而圆的月亮,身上的那根断骨又在隐隐作疼。她仿佛看到小芳和虎子对着她笑,两个孩子青春俊俏的小模样煞是亮眼!
今日月圆夜,村里人家全家老小围在一起过团圆节,欢歌笑语穿出围墙跌进小院,也跌进桂花的耳朵里。清贫的小院没有烟火没有葡萄酒更没有月饼陪伴,只有懒懒的月光翻越围墙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儿斜眯在一旁。桂花坐在屋外的角落里脸上带着笑睡去了。
当季节脱去新绿以一身素淡的戎装出现,北国的冬悄悄地走来了。进了腊月门,平时寂静的山村零星有外出做工的人往山村里赶。虽一身疲惫裹着风霜,细看眼颊却泛着灼眼的光亮。分别一年的亲人又能见面了,那双双慈眉善目殷切期盼的眼睛陪伴了她(他)们整一年,回家的路越近思念越重。小芳和虎子,从省城坐着客车疾驰而下。当车子近前那再熟悉不过的树木、村庄集聚眼帘,眼眶里早已被白雾锁及一片迷茫,念及的亲人马上就能见面,两人浮起的心按捺不住地兴奋。
破烂的门扇坍塌半圈儿的墙围,以及门栓上晃荡着锈迹斑斑的铁链,将凄凉与哀伤重叠缠绕拧成一只无形的大手,扼紧了两个年轻人的咽喉。
东山坡一块儿闲置的空地,不知何时成了收留魂灵的福地,一座孤零零的坟茔,有满山满野的枯黄霸占着坟头。风来像摇乱的发丝盖住了整张的脸。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哭花了脸,两膝跪地久久不起。儿时生活的画卷如一幕幕影片在眼前放映,一个身材瘦小的妇人背着她走在雨中、走在雪地里、走在田埂上,那轻抚内心醉人的儿歌似乎还在耳边飘起。
“姨啊!我长大了能挣钱了,你为什么不再等我一会儿!我们接你一起走出大山!”然青山微微辽视大地,回答她的只有刺骨的风和矗立一旁冰冷的面孔。
一道道山风卷着尘土呼啸而来,两侧脱光了叶子的树,突兀的枝干像一只愤怒的手,在时空中徒劳地伸缩,做着令人不解相同的动作。
人世间有多种苦难,又有多少像桂花这样被沉重的生活枷锁束缚,带着哀怨和对命运的不甘离去的人。如此,能有一个直达天堂的电梯该有多好?那样,最亲的人也不会遥遥两望却不得相守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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