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天气更冷了，一年最寒时节又来了，我爱的冷又来了。

        我没有出门，不知今天和昨天哪个更冷。父亲总是哈着气进门，如果他今天的气息比昨天更粗，那是今天更冷。如果他再说上一句：“今天可真冷啊！”，那是真的冷了。可我不愿听他说这样的话，他是挨冻了。

        我就这样矛盾地喜欢着冬天的冷。   

        人不出门，也能感受冬天的存在。就像养在家里的花草。房子始终是二十二三度，最舒服的温度，可它们还是都睡了。叶子自己跑到土里藏起来，不愿和屋外的同类们有所不同，这是植物的尊严和气质。相反，人在冬天最有精神，忙活着一年之终，一年之始。人类是冬季最执着的生机。

        冬天的冷，严厉，深刻，让人精神。在冬天，若有学生课上打瞌睡，很有可能被老师叫去教室外走一圈，沾了冷气，一下子就清醒了。夏天可不能这么做，大太阳下的草地上睡一觉，可比那伸不开胳膊的课桌舒服多了。现在的老师，没有几个敢这么做的了。人们怕感冒，或者说，人们怕冬天。

        人们怕了冬天，所以发明出各种东西取暖。自热的、电热的、被窝里、衣物上。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可武装起来。房子里也一样，空调、暖气、浴霸，可谓把家之温暖落到了实处。可人很奇怪，穿的却越来越少。“穿秋裤了吗？”，成了年轻人冬季里寒暄的新方式。十层单不如一层棉，几贴暖宝宝不如秋裤来得实在，穿的少还是要挨冻的。很多人因被冻得哆嗦而厌恶冬天。这些人没有抓住“冷”的法门，所以不能感受冬天的乐趣。四季皆有理，如果一个人以为哪个季节没有乐趣，那他的世界，就少了一季，怕是亏了。

        我冬天里除外裤只穿一件秋裤，为了让母亲少些唠叨和担心，否则连秋裤都不穿。我不是为了美观，是真的怕热。

        冬天最让人生厌的其实是热。现在走到哪里，都有暖气享受，和室外温差很大，穿的多了，浑身不自在。就像夏天里发烧，冷。盖上被子，喝杯热水，热。实在熬人。冬天的冷就喜人的多，冷的透彻，冷的理所当然。

        我喜欢冬天的冷，不像夏日清风那样难得，想感受它，走出门，打开窗便可。

      过去的冬天比现在有趣的多。

      要说人们怀念过去也不是没有道理。过去的雪是厚的，干净的，车是少的，人是傻的。一场雪从落下到融化，要许多时日，足够玩耍。

        我来到这世界上，才二十多年，受过的冷和见过的雪都不多。可我的手冻得红肿破裂过，也见过漫天的鹅毛大雪。怕以后大多数纬度的城市的孩子们，少有机会了。

        我原来住的院子里，有一个大花园。院子里的孩子都聚在这里玩耍。那个时候，每年冬天都会下一场大雪，雪在花园里积得很厚。雪刚下过时，是不愿去踩的。一大片又白又厚，一丝杂质都没有的雪，谁舍得呢？几个孩子要商议一番，哪块儿的雪用来堆雪人，哪块儿地用来打雪仗，哪块儿雪谁都不能碰。

        商量完，就是一场雪雨腥风了。雪球能攥多大攥多大，使劲儿砸向伙伴。对于怎么都不服的人，大家一拥而上，把他按在地上，往脖子里塞雪，怎么都服了。玩累了，我们选一处没被糟蹋的空地，躺下来。渴了，抓一把周围的雪吃，不甜，但干净。北方人在冬天要存上几百斤的白菜，花园里随处都堆着。也不管是不是自家的，掰开几层，从里面揪着白菜叶子吃，不干净，但很甜。躺到该回家的时间，起身回家，雪地上印着几个人形，次日还能看得见。

        后来很少再这么玩雪了。高中时下了一场大雪，早晨刚出宿舍楼，同学将我推进腰高的雪堆里，爬出来追着她打。那是我印象里最后一次，如此放肆地享受冬天。

        我曾想，我记事这十几年，冬天的乐趣淡了这么多，父母那一代人的冬天该有更多的趣事。我问过他们，他们说忘了，只记得很冷，没有厚被子盖。

      后来我就不那么想了，冬天于我更多的是安静。安静地看雪下，安静地看雪化。毕竟喜爱冬季，不是什么自以为豪的事，是身居温室，不受冻苦之人才有的私趣。毕竟，风雪天寒中仍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