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只好也在干妈家待着陪我,哄我,想方设法诱导我跟她一块儿回去。可是,我只顾忙着与干姊弟们疯着玩儿,根本不予理会。
干妈是好脾气,大概她劝说了几次我不听,也就不好意思再劝,那就显得她要撵人似的。况且她或许自有一种骄傲:瞧瞧,我的干儿子还是跟我亲。每当姐姐劝说我时,她则一旁笑眯眯地说:“随他吧,小孩子,让他玩尽兴,兴头一过,就好办了。”
但姐姐待了几天,眼看正月十五来到,她急了,一天背着干妈的面,把我悄悄拉到一边儿,怒目圆睁问我:“你到底回不回?小心你以后回去娘剥你的皮。”
我打个寒颤,顿时想起母亲发怒的样子,还有她那把打人的戒尺。犹豫了下,还是梗着脖子回嘴道:“剥皮也不回。我还想在这儿玩几天。”我当时想,反正天高皇帝远,能拖一时是一时。姐姐叹口气,摇着了摇头,说道:“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临来时娘一定要我那天回去。你不回,我明天可走了。”我只是歪着脑袋看着别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但是,姐姐却没有回得去,连同我的父母亲也来到了干妈家。
就在姐姐威胁我的那天夜晚,干妈突发心脏病,生命垂危。我是在睡梦中被一阵慌乱的嚷叫声惊醒的。赶忙起床,看到姐姐和干爹还有其他的人在干妈房里进进出出,恍恍中,只听得干爹的饮泣声:“我连夜从镇上赶回来,竟然没有见上她最后一面,这这·······”
姐姐此时已大放悲声,哭得让我心惊胆战。其他的人也是不停地啜㕸。我怯生生偎到姐姐跟前,她一把抱住我,哭道:“弟弟,你干妈可没了啊。”
我大惊,随即呆愣在旁边的干姊弟也放声哭号。满屋的悲声如愁云惨雾笼罩这个我曾经欢乐的场所,使我感到万分压抑,终于我清醒过来,慈祥的干妈没了。泪水瞬间盈满脸颊,不顾一切冲到干妈床边,晃着她痛哭,干姊弟们也围拢过来,伏床大哭。
白天还好好的,怎么干妈就没了?我实在想不明白。只觉得这个世界太残酷,太无情,太悲摧。
干爹把我们拢在怀里,也在哭,这个大男人,哭起来更是撕心裂肺。
我父母闻讯,在午饭前也从城里匆匆赶来。我的母亲见了我仿佛不认识我似的,根本不搭理我,一头冲进干妈屋里,大放悲声。我父亲则与干爹在一边儿面容悲戚,小声谈着什么。
出殡那天,我母亲让我披麻戴孝,且交给我一个任务,就是在干妈棺材前面摔老盆。
干爹慌忙阻止,母亲却坚定地说:“算来,在几个孩子中,他是长子,虽然是干儿子,但毕竟是儿子,摔老盆是应该的。”
我不懂得这其中的奥妙,只是按照母亲的吩咐,在启灵的那一刻,费力举起瓦盆,向地下摔去,随着一声响亮,抬棺的汉子们便唱歌般地吆喝起来:“起了哇,上肩哇,走,安心地走哇。”
干妈的安葬处是一个背山面水的地方,那儿就是我上次差点迷路的所在,环境幽雅,松涛阵阵。看着隆起的坟头,看着不断冲向天空的礼花,听着阵阵的鞭炮响,我的泪水也如小河一般流淌。脑海里闪出干妈慈祥的面容,给我细心挑脚上水泡的身影,还有柔声细语的声音:“老孩,你饿了么?”
我与父母和姐姐回到县城的家时,已是正月二十几了。我母亲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岁,她待我显得特别的好,几乎事事都顺随我的心意。
我不想上学,说是想干妈,她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表现出不悦的神色。只是唉声叹气。当然,因了干妈的去世,我的私奔,也就一笔带过,没有像姐姐说的那样“剥我的皮,抽我的筋。”
不过,在以后的三年中,我虽然不再到干妈家过年,却是每逢正月十五是必到干妈家,给她上坟送灯的。母亲说,“在干妈家过了三个年,现在,需到干妈那儿给她上坟和送灯三年。你得尽到孝心。”
多年以后,我姐姐跟我透露,说是母亲当年因了干妈的去世,又专门找了算命先生给我算了一命。这先生算来算去,忽然抚掌大笑,说,“他不是私奔了么?好好。正是因为这个私奔,才夺了干妈的命。”
母亲很愧疚,先生又说,“当初没有给你说透。你儿子是个尅人的命,必须找个干妈才能避祸。至于他干妈是否能被尅,那就看她的造化了。唉,这都是命啊。”
母亲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感到对不起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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