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辰

癸酉年辛酉月甲午日乙亥时，小时候家里人找了个先生给张扬批了八字。

小张扬当然看不懂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只记得大人们捂着嘴笑着回答：这是用来找媳妇的。

而媳妇，是用来一起睡觉的。

自从那日在金鸡岭见过那怪物之后，小张扬开始不断地遇见奇怪的事情:半夜里在外婆家惊醒，看见楼梯上站着一个奇怪的叔叔静静地打量着自己；晚上在自己家外头的泥地里嘘嘘，又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婶婶伏在地上挣扎着，好像是想要爬起来吓得小张扬赶紧往回跑……

小张扬跟长辈说了这些事情，家人都吓了一跳。

原来小张扬的父亲出生之前有一个姐姐而母亲出生前也有过一个弟弟，两人都是早夭。两家长辈都以之为伤心往事，多年来从未曾提起过，小张扬显然不可能知道。

爷爷“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沉默了许久，说道：“娃子这是见鬼了。找老张来看看吧。”

老张就是当年给小张扬批八字的先生。年记不大，辈分确是出奇地高。

先生名远清，往上翻几代，细算下来还是小张扬的远家亲戚，跟小张扬的爷爷同辈。他掐指算了算，又参照小张扬的八字仔细端详，心中暗自奇怪：甲木生于仲秋，正官得令。时柱亥中一点甲木得以同根，方才不至早夭，然而身弱难免。早岁官杀财运，身弱不堪其负，应当多病多灾。难道身弱多病就可见鬼？必有别因。

张远清忽地心念一动，食指虚点张扬额头。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额头发出微弱的光芒。张远清心头一震：是了！他笑眯眯地对小张扬说：“你愿意跟我学算卦吗？”小张扬不明白算卦是什么，不过看父母点头的样子，也就点点头答应了。

小张扬跟着张远清来到他的住所——半山腰上的一间普通的平房。房门前有一小片沙地。站在沙地上眺望远方，是辽阔无垠的大海。不知为何，张扬有一种突然放松的感觉。

张远清蹲下身来对小张扬说：“以后每逢周六周日你都要到我这里来一趟。我帮你解决问题。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没等得小张扬回答，张远清便自言自语续道：“我要你学一门占卜术，它叫六爻……”

“六爻是什么呀？”小张扬奇怪地问。

“六爻啊。”张远清摆出一副引诱的表情：“它能告诉你很多你靠眼睛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你妈妈把糖藏起来了，你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到，要是占卜一卦，就可以马上找到啦。”

“真的啊！”小张扬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我要学，我要学！”

张远清笑眯眯的脸孔突又变得严肃：“学六爻前我想让你看一卦，只能看一次哦。”说着便用手指在沙地上排出一卦，小张扬年纪小根本看不懂，只略略认得甲、乙、午、鬼几个字，还有左右各六排线。再加上心中又惦记着妈妈藏起来的糖果，长大后竟一点都回忆不起来，师傅当年排的到底是什么卦。

张远清正色道：“官鬼持世，入三墓。又本命入墓，卦身、世身随鬼入墓。如此命数，普天之下只有一种可能——人死为鬼，鬼死为聻。你是鬼死之身投胎，先天精魄不足，半人之躯，所以才可以见到鬼怪……”

张远清顿了一下，看向大海，喃喃道：“我不知道为何你能以聻之身投胎。想必与你的生辰有关，只是观此时辰，恰好与那件事……”张远清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又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有那般本事，怎可能这样的身弱。”说罢弯下身子摸了摸小张扬的头：“你的秘密可都藏在你的生辰里呢。如果你想知道什么那么就好好学六爻……知道吗？”

小张扬还想着藏起来的糖果，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张远清也没在意，又兀自望向远处的波涛，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我的生辰，到底有什么秘密呢？”张扬呢喃道。

自那以后，张扬每次去师傅家学六爻，除此之外就是泡澡。师傅提着一大桶热腾腾的热汤似的东西往张扬头上灌。热乎乎又有点腥稠的热汤倒在身上怪难受的，张扬称之为灌顶。每次“灌顶”都要恶心一阵。后来师傅知道张扬那灌顶来形容，还为此责罚了张扬一顿。

说来也奇怪，后来张扬就再也没见过那些东西。

直到，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