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讨厌冷,很不幸的是,武汉的冬天很冷。
可我喜欢雪,蝶群一般从冷灰色天空落下的雪花,还有踩在雪上的咯吱声,放眼望去的白与黑交织的雪景,能让人瞬间觉得自己把城市剥离了,彷佛置身白色荒原。大概因为喜欢寂寥,我更爱大雪的夜。只是我会讨厌伴随雪景出现的,那种会贯穿身体浸入骨髓的阴冷,属于南方的冷。
除开体感的冷之外,似乎任何柔软的东西放进冬夜里,都会变的坚硬。偶尔须臾间脑海闪过却又挥之不去的,是好几年前回老家,在父亲那个空房子的空卧室里被冻醒的几个夜晚。因为房子未添家具,更显得空旷,好像寒风穿过薄薄的窗户就能呼啸而至我的面前。
连着冻了几年,“冷”这个词也就像浓墨重彩的一笔,伴随着年夜到来。
有人情味的年夜,似乎在记忆里更深的角落,被封冻了。
然后呢,然后近三年都没再到那个空卧室住过。
嗯,连老家也不常回了。
记忆里,父亲未关心过我冷暖,模模糊糊的年少印象中,他不是一个怕冷的人,跟我妈一样。
他在我的世界消逝的太久,我也不能断言。
只有我妈知道我怕冷,常笑骂我是冻死鬼托生,可有我妈在身边的日子,我并未怎么被冻过。
家里冷了会开暖气,脚上冷了会买新鞋,哪怕去年的棉袄如新,今年的棉袄她也会问一句,要不要买一件。
唯独除了过年回老家的那十天半个月,彷佛过年不是一件该高兴的事,而是如临大敌需要在冬天吹响备战号角的一件事。
记忆里有一年回去,只穿了一双鞋,又因为我是汗脚,回老家第三天脚底板就没感受过暖意,结果开春发现脚无奈冻伤。
记忆里还有一年,冻得我是在大年三十前后全小镇最热闹的网吧度过的。
那时网吧就像个临时补救站,有老家小伙伴送来的温暖,你无法想象主机箱风扇呼呼扇出的热风混合着网吧那独有难闻气味,
让人觉得是多么亲切,而又心安。
再到近一点的记忆,回老家都会选空调热水器给力的宾馆住下,把宾馆当家,
或者跟表弟一起回去,把来自武汉的人情味带回去,带在身边。
或者没有酒局,也不轻易回去。
毕竟酒能暖心,也能忘忧,连带着忘掉寒冷。
父亲这一脉似乎就在一年接着一年的凛冬战争里,断了亲情。
嘘寒问暖变成了客套,我渐渐对老家的情絮,也慢慢变得稀薄且坚硬起来。
随着跟初恋的分手,初恋带着我去小镇中心买雪地靴这样的小事也渐渐变得模糊了。
人间的事往往就是这样:当时提起能写满满一整篇感人肺腑文章的事,好几年之后,变成了相逢一笑推杯换盏的只言片语。
如上种种,回忆渺渺,能真实描述的,只有一句话而已。无论当初多么感概,抑或心酸,抑或不甘、疑惑,一句话就够了。
因为有了新的发展,新的生活,新的环境,新的选择,当初讳莫如深的东西,当初撕心裂肺的东西,如今都变得轻薄起来。
因为生命只是一连串孤立的片刻,当我发现了这一真相,那个会自我感动的自己,便再也消失不见。
武汉的冬天,冷得会更直白,偶有穿越重霾折射进心里的光亮,我尽量把它转化得温暖些。
年岁渐长,现在抵御寒冷的手段,更娴熟了。
“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那些画面更多变成了属于年少这两字该承担的部分。
而如今,床冷了加盖,衣冷了再添,手冷了暖杯不离身,脚冷了索性把暖气开到最大。
我躲在温室里,不再去痛定思痛什么。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今这句俏皮的老话悟出了新意:善待自己吧,因为经历过了,才会深深告诫自己,
再熬人间不值得,不如一壶浊酒暖清欢,你活得努力或不够努力,都不需要任何人再放屁一样的喊一句加油。
今年的失败已经够多了,我还没倒下。
所以希望即将到来的雪下得更大点,
这点冷还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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