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里，我一个人站在卫生间的镜子旁，仔细端详着我的脸，白中带着一丝灰，灰中还隐藏着一点黑。回想起刚才在厕所的那一幕幕惨状，我不由悲从心来，不就是吃了有点辣的红油火锅吗？不就是吃了一堆秘制辣牛肉，辣羊肉吗？
至于吗？这大半夜，又拉又吐的，折腾了半宿，弄得屁股疼，胃也疼。一躺下去，一睡着就被憋醒。而且每次都这样，一吃辣的火锅就拉肚子，严重点还反酸到呕吐。而我的老婆和小孩，吃得不比我少，为啥她们都没事情。
这样不行，得去医院检查下，得做个胃镜，干脆加个肠镜，一起做了，省得自己老担心。我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暗自下定了决心。
做之前，得先问下亲戚的意见，我妈和我舅都做过的，过来人的第一手资料，还是很可靠的。
想到做到，我马上给妈打电话，响了两声，赶紧挂掉，喔，忘记这是半夜了，明天周六，还是明天打，然后顺便预约后天周日的肠镜和胃镜吧。
第二天中午，我打电话：
我：妈，你做的胃镜和肠镜是不是无痛的。
妈：我做的无痛的。肠镜没做过。
我：那大舅呢？他好像每年做一次胃镜，都是无痛的吧。
妈：他也是做无痛的。
我：你们都做无痛的啊，是不是无痛的会好些，我听有人说做胃镜，做普通的很不舒服。
妈：那我也不知道，没做过。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做无痛的？普通的就好。
我：啊，那为什么啊？无痛的不是会舒服些吗？
妈：因为你没钱啊…………
我：……那,不用说了，我先挂了，妈……我再去查下资料……
经过多番调查，发现普通的还真的适合我……因为可以全程和医生互动……万一医生心不在焉，和护士聊天聊得高兴，没注意，一下把你胃捅伤了，你如果处于全麻的状态，即便你胃部不适甚至里面开始嘟嘟冒血，你当时都不可能有反应的，只有医生才能注意到，那就很危险了…………那就是你把自己小命全部交给医生了……当然，这种医疗事故，基本不会出现的。
再说普通的胃镜，是真的不贵，才三四百，加上肠镜，才不到一千。
不到一千啊，两个大检查，完整的医院一日游，精神抖擞进去，扶着墙挪着出来，听上去是不是很划算呢…………
于是，我直接跑去了最近的医院，预约了明天上午的胃镜和下午的肠镜。医生嘱咐我，晚上8点后就不要进食了，也不要喝水。我点点头，了解，要让胃部全部排空嘛，否则万一干呕起来，胃部的食物反刍到喉咙，容易发生气管堵住，进而发展成痉挛和窒息，会危及到小命的。如果胃里空空如也，想吐都只能吐空气，那肯定就安全许多。
…………………………
忐忑不安的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跑到了医院，找医生拿了号，就开始更加忐忑不安地去排队。
做胃镜的地方，普通的和全麻胃镜的房间是分开的，但是出来都是一条通道。可以看见全麻的人在胃镜做完后，双眼无神地被搀扶或被推出来。对于他们来说，这胃镜就是眼睛一闭，眼前一黑，眼睛一睁，眼前一亮的事情，啥都不知道，真是白来一趟……即便想回味下过程都无从回忆起，哪里有我可以这么清醒得，享受第一手的服务……
我仔细观察着我这边，普通胃镜房间出来的情况，半个小时过去了，还好，没有网上说得那么夸张，什么生不如死，什么出来哇哇吐的，一个都没有看到。即便有身体孱弱的老人进去，也没什么大的动静，就这么独立一个人走出来了。相反，有些年轻人，出来的时候脸色变得苍白许多。
终于，轮到我了。我深吸口气，接过了护士递过来的一小管麻醉剂，她微笑着，慢点，不要噎着，一点点喝，花两三分钟再咽下去。
我笑着，说苦吗？护士说，你不会觉得苦，因为这是麻醉剂，喝哪里哪里丧失知觉……
果然，几分钟后，我感觉到我的嘴唇开始麻木，我啪嗒了嘴巴，没有了一丝感觉。紧接着，舌头也变大了，我对着护士，额的抓把……
护士，恩，你的嘴巴不适是正常的，现在请你躺在这张床上，侧躺着，对，把这个有孔的牙套咬住，咬紧了，不要松。
我侧躺在床上，窗外的阳光穿过没有关严的窗帘的缝隙，正好打在我的脸上。
为什么，我有些伤感，看着医生面无表情，拿着长长的一条黑光油亮的管子，对着我的嘴巴比划着。
恩，位置不太好，调整下位置，护士过来，挪动着我的脖子，放松些，就是一下，马上就进去了，记得咬紧那个牙套啊。
看着那黑色的管子越来越近，我的眼眶顿时湿润了，这个时候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要我摆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
我闭上了眼睛，啊，它来了，它来了……感觉一个粗得不像话的柱子，随着气泵的声音，一点点从牙套上的洞口钻了进来。
它穿过了我的牙齿，穿过了我的口腔，抵达了我的喉咙深处，呕，我立刻条件反射地反胃了起来。
放松，放松，进去就好了。医生语重心长。
我点点头，放松，放松，我现在不在医院，没有躺在病床，阳光打在我的脸上，我闻得到海的气息，听得到海浪的声音，远处的海天一色，是那么的美……
柱子在我喉咙口轻微旋转着，找着方向，随着噗通一声轻响，我浑身猛地抖动了一下，感觉那黑色的管子撑开我的喉咙，开始一路长驱直下，气泵发声的节奏愈发剧烈，一节节黑色管子消失在了我的口中。
MD，我睁开了双眼，那根本就不是海的气息，是管子上润滑剂的味道……
你的胃壁还不错，没啥问题，很健康，医生动作娴熟，旋转着管子，探索着我的胃部。随着他的动作，我明显感觉到有东西在我胃里蠕动，那种强烈的异物感不断伸缩着，试探着边界。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我感觉到我饱了，原本十几个小时没进食而瘪下去的肚子，慢慢变得浑圆如初了…………
终于，我开始止不住地打嗝起来，就是那种吃饱了撑得不行的那种打嗝，一边反胃一边打嗝，我看着面无表情，毫无颜值的中老年医生，口水止不住地加速下淌，而我因为大张着嘴，根本无法控制，只能任其流淌，滑落过我的下巴，滴落在护士早就压在我脸下面的纸巾上……
好羞耻…………
我再次闭上了双眼，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哎，哎，有些疼，我支吾了起来，挥手示意，不要再捅了，我的胃已经满了……再不能容纳一寸管子了…………
医生摇了摇头，犹自不甘心地操纵着管子，在我的胃部里面小心翼翼又转了半分钟，仔细地观察着监测的屏幕……
没任何问题，你说你是为什么要受这个罪，太闲了吗……医生开始收管子，不解地问了我一句……
我：呜…………呜………………眼泪再次止不住地，随着口水往下流……
……………………
恍恍惚惚，噗通一下轻响，黑色管子从我喉咙深处拔了出来，强烈的呕吐感涌了上来又迅速消弭无踪，我的胃部开始重新感觉到了一丝丝饥饿……
护士拍了拍我，可以起来了。
那一刻，我的灵魂终于归入了我的躯壳。我表情呆滞，用带着的餐巾纸，抹干净了嘴角的口水和眼角的泪痕，终于做完了啊。
我摇了摇头，回了回神，深深吸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匀速步出了门。
怎么样？疼不疼？站在门外的一个年轻人脸色看上去有些发白，手上拿着病历，紧张地问我。
很好啊，没事的，闭上眼，很舒服的，噗通一下进去，噗嗤一下出来，一点都不疼，真的……我微笑着说，一边用手扶住了他旁边的墙。
真的，同为男性，不是想壁咚你……我看着他惊恐的眼神……
只是刚才起来急了，脚还有些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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