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初次相遇时，她12岁，他42岁.

    她是来小县城借读的，住在当老师的姑姑家，那时的她瘦瘦高高、脸色苍白，敏感又孤独. 他是姑父的朋友，经常到姑姑家做客，没事喝喝酒，聊聊天，有时也会聊聊历史和文学，那时的他能复述整段的《三国演义》，他风趣幽默，总能成为聚会的焦点.但有时他也会沉默，静静地看着她写作业，他恍惚觉得她就像刚长了翅膀的小鸟，扑棱棱的羽毛闪耀着光芒，他有种强烈的感觉，有朝一日她会飞得很高，远离这种乏味沉闷的生活.他对别人侃侃而谈，对她却经常沉默，他从不问她的学习成绩，她也从不问他的工作，他们就像两个各怀心事的朋友，她没有同龄人的幼稚，他也没有成年人的世故，他们相处得自由又放松.他们即像来自于同一个空间，又像来自于不同的空间.对他来说，时光好像静止了，而她却像发出绿芽的小幼苗，你能听到她砰砰生长的声音.

      他看着她上初中，上高中，然后考上大学.送她上大学的路上，他说，“要给我写信呀”，她一度怀疑耳朵听错了. 大学的生活无疑是丰富多彩的，她终究是没给他写过只言片语，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在想，要写什么呢？她激情澎湃的时候他已经平静如水了，她不知从何说起，她有时在想，那么一个有趣的灵魂，呆在那个小县城里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过这样一眼望到头的一辈子，甘心吗？

      无论是寒假还是暑假，只要她回姑姑家，他总是第一时间去看她，以前是他高谈阔论，她沉默不语，现在轮到她谈笑风生，他安静地听. 后来她工作了，成家了，忙于生活，她很少回那个小县城了. 多年以后，她带着孩子回了一次姑姑家，椅子还没坐热，他来了，他中过风，得过脑溢血，话已经说得不利索了，他坐在那里，嘴角抑制不住地流口水，她不经意地递给他一张纸，他一脸窘迫，仓促地站起来向门口走去，他执意不让他送，踉踉跄跄地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个曾经玉树临风的人再也不见了，只留下了悲怆而又失落的背影.

      那年她42岁，他7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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