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你》正式上映第一天，下了班的我第一时间走进影院。混坐在一群少男少女中，觉得自己有点突兀。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这群少男少女应该都是冲着易烊千玺来的。我不是易烊千玺的粉丝，我，是冲着这个题材来的。
校园欺凌题材我一直很期待，电影能拍到什么程度，我很好奇。当我听到影院里一片啜泣声的时候，我觉得这个电影还是相当值回票价的。虽然我不确定身边的小姑娘们哭泣究竟是因为故事引发的共鸣还是因为偶像效应，但至少能让一个老阿姨感动到流泪，让我相信故事的真实性，这个电影已经不能算烂片了。事实上，从我个人不高的品味出发，我觉得《少年的你》比《哪吒之魔童降世》更值得关注，为父为母为师为长为友都值得一看值得深思。
之所以写这个文章，确实是因为有感而发，特别想讲一讲我所经历的校园欺凌，讲一讲这个电影表现出来的真实性在我内心所引发的感叹和感动。
故事从一个学生跳楼事件引出女主。这个由周冬雨饰演的女主叫陈念（成年），一个一心想考上北大去看世界的优等生。这个成绩优异家境贫困的姑娘因为对跳楼学生的同情而备受欺凌。整个欺凌的过程从最初的恐吓、威胁、推搡一直发展到殴打、拍裸照等有辱人格和人身危害的地步。而这种几近丧心病狂的施暴的最高实施者竟然是另一个成绩优异的优等生。编剧给了她一个极具讽刺性的名字叫魏莱，而更讽刺的是，这个没有未来的魏莱是一个出身高知家庭的白富美。你一定会奇怪优等生怎么会参与校园暴力呢？校园霸凌应该是那些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们的专利。如果你这么问，那你一定没有亲眼见过。
我们小的时候没有学区房和择校的概念，学校间也不存在好坏之分，小学和初中义务教育段的学龄儿童按区域就近上学，在校学生的品学良莠不齐，全部混杂在一起，校园霸凌就出现在这义务教育段。
校园恶霸分两种，一种是成绩糟糕、家教缺失的小混混。他们的恶流于表面，比如打架、赌博、抢劫。这些人往往长就一脸横肉，眼神凶狠，要么就是油头粉面自以为打扮入时。他们极具破坏力。如果他们想要你的橡皮，而你不给，他们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你的整个铅笔盒扔飞，然后嬉笑地看着你一边哭一边把铅笔一根一根捡回来。如果你敢告老师，等待你的一定是一顿毒打。而我们亲爱的老师们明知这些恶棍的存在却永远都无法根治，因为你永远不能指望学校会开除他们。时间久了，老师还会嫌烦，在你告状求助的时候露出厌烦而鄙夷的神色。
我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上课前，同学们陆陆续续来到教室，我看到恶棍们把一整盆粉笔灰架在半掩的门上。班里一个瘦小的男生飞奔进教室时，咣当一声，那盆粉灰倒扣在这个瘦弱的男生身上。当时这个男生完全被吓傻了，顶着满头的灰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然后我看到他扫视了教室一周，慢慢地移到自己座位上，默默地抹眼泪。我在这些恶棍们发出的满意的尖笑声中看到的是周围冷漠的眼神。而这些眼神我在电影中看到了！那个跳楼的姑娘对陈念说：“他们一直欺负我，为什么你们什么都不做？”是的，我们什么都没做，因为我们害怕，因为没有人能帮助我们并保障我们的人生安全，而我的内心跟坐在医务室忏悔的女主一样自责和焦虑。
女主陈念选择过“站出来”，我曾经也是。我在看到一个恶棍欺负弱小的时候，自不量力地拿水泼了他一脸，接下来发生的事不亚于电影镜头，只是缺了帅气的男主。我最后顶着被扇红的脸被同学从扭打状态拖到我的座位上纯粹是因为上课铃声响了。那一节课我什么都没有听进去，老师也不曾注意到浑身颤抖了整整一节课的我。可是就算老师注意到了又怎样呢？道德的说教拯救不了霸凌，就像影片里的那个班主任说的：“你做的对……但是教育局依然要保留他们学习的机会。”是的，给他们继续霸凌的机会。
冷漠和失护环境下的抗争最后带来的并不是理直气壮的勇敢，而是胆战心惊的后怕。我从此失去的是敢于为先的正义感和对成年人的信任感。和女主陈念相比，我是幸运的，可是这种幸运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选择“站出来揭露真相”的陈念面临的是比直来直往的混混们更可怕的另一种霸凌，那种霸凌来自“品学兼优”的学霸。
我读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一个男生，长得十分白净斯文，长长的眼睫毛，笑得时候面如桃花，手指修长，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他平时话不多，偶尔说话或回答问题的时候，声音轻柔，举止儒雅，待人接物很有涵养。上世纪的家庭教育普遍不如现在这般讲究，小学男生有涵养不爱闹成绩又好的不多，这个男生因此成为老师们交口称赞的对象。有一天，我亲眼看到这个学霸带着一群无知的小跟班在弄堂的角落里欺负和打劫一个老实巴交的孩子。那群小跟班把这个孩子逼到墙角极近羞辱，而这位学霸双手插兜斜靠在一堆石砖上，白净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那长长的睫毛下露出两束冷光，像极了动画片里邪恶的狐狸。他伸出手捋头发的十指依然那样白净修长，但却令我无比恶心。后来学校里每次通报批评他那些小跟班的时候，我都能看到他露出那样的眼神，可我从没有在通报名单上看到过他的名字。
那样的眼神在“魏莱”身上复刻的时候，我内心咯噔了一下。我不得不称赞这个演员演的真好。当郑警官与魏莱的高知母亲交谈的时候，她母亲的谈吐跟我这位学霸男同学的父亲一模一样，镇定有力高傲而不屑。而他和她那如出一辙的魔鬼般的神态几乎把当时我对成年人最后残存的信任击得粉碎。郑警官对陈念说：“你见过野兽的眼神吗……”我见过，此生难忘。
影片每次出现“你有证据吗？”这句台词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曾经的那些老师。是的，我们没有证据，我们只有我们的心和眼睛。除此，我们还能相信谁？“我们能相信谁？相信你们还是那些对我们说‘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别人’的人？如果复仇是唯一的选择，那么我们这些选择一次一次忍耐煎熬的人又算什么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还忍心让你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吗？”陈念对那位身怀六甲的女警员吼出的这番话正是对校园霸凌和社会漠视的最直接的声泪控诉。
正是这种信任的缺失使得影片中易烊千玺所扮演的“小北”这个人物那么真实可信。简单地说，观众此时急需一个人物来信任陈念并对她感同身受，小北这个角色就强有力地填补了剧情发展的需要，使故事丰满、生动且可信。这个角色的特别之处在于代入感非常强。他对陈念产生的理解、怜惜和温暖正是一个热血、正直、有良知的人对陈念这样的弱小该有的情感。所以当这个角色随着剧情的发展与陈念心心相惜、相互慰藉的时候，观众就能自然而然地读懂他的每一个眼神、理解他的每一滴眼泪。当女警官质疑：“没有人会愿意为了另一个人背上**和**的罪名”的时候，那个叫“郑异”（正义）的警官若有所思的说：“你不会，我也不会，但你不要忘了，他们是少年……”这一定程度上是在替那些曾经敢于直面自己内心的我们回答。当你看到另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小小的自己有机会去实现你曾经期待过的美好的愿望的时候，你会不会像“小北”一样给他或她“最好的结局”？也许，少年的你，会的。
陈念总是希望能够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她刻苦隐忍的样子像极了每一个受过委屈的我们。与她所处的环境相比，所谓的外面的世界，从道德层面上讲，其实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陈念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走出去”，“等上了大学一切就都好了”？小时候看到三毛的一句话“偶尔想到不死便可以长大，心里浮现的是一种无所谓的自弃和悲哀。”当时感叹过，是怎样的绝望与希望能让人生出这样想法来。当我看到陈念和小北的时候，这句话又一次浮现出我的脑海，明明白白。长大以后的我们会发现，我们自进入群体生活开始就已经进入“社会”了。我们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我们的任何集体生活的阶段，其实就是“大社会”的浓缩，所谓的“外面的世界”的微型版。我们从一个“社会”进入到另一个“社会”，从道德层面上讲，那些丑恶与美好无处不在，万变不离其宗。唯一不同的是，我们在长大成人之前是被迫接受，而长大成人之后可以选择逃离。陈念和小北想要挣脱的正是这种被迫接受又无法逃离的无力感，向往的是成人世界的自由。当这种向往的火焰被魏莱几乎无情扑灭的时候，小北这块已烧成碳的“无用之材”唯一能做的就是义无反顾地燃烧自己去点亮陈念的希望，“如果我们中间一定要有人走出去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你……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结局”。这个所谓的结局是什么？是自由和信任。小北的选择是最后的绝望也是最后的希望！
然而，这样的希望如果以“一个人下地狱另一个人上天堂”的代价来实现，那“陈念”和“魏莱”又有什么差别。郑警官问高考后的陈念：“你现在自由了，开心吗？”这个问题其实是影片走向结尾的一个转折点，也是留给我们深思的问题。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不完满的结局正是影片所完成的对主题的华丽的升华：少年的你，信任和自由的代价是什么？
心灵的温暖可以救赎失落的灵魂。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校园恶霸如是，被霸凌者亦如是。
校园霸凌将“未成年人世界的无序”和“成年人的失管”无限放大，而这无限放大的过程中所折射出的人性的冷漠、道德的沦丧、师长的失察、法律的无奈等等所有的细枝末节上的问题在这部影片当中一一展现，为影片人物的行为动机做足了厚实的铺垫，同时也使人物有了温度。这，正是影片的动人之处。
讲完这部影片给我的感触，接下来聊聊演员们和部分细节。
周冬雨，金马影后，业界对她的肯定不容我置喙。我要说的是，以前我对周冬雨是无感的，即便她得了金马影后，她以往对那些角色的塑造也并没有多感动我，但这一次，她的表演几乎可以用震撼来形容。她的每一场哭戏都是不一样的，每一滴眼泪都能让人感同身受，仿佛她小小的身体里有强大的小宇宙，只要你看到她的眼神，那种情感的传递就可以一击即中。无论从外形上还是性格塑造上她都太适合这个角色了！
易烊千玺，四字弟弟的魅力真是强大，我严重怀疑我当天那个场次里的姑娘们全是冲着这位小爷去的，而四字弟弟也确实没有让大家失望。我们不能说年幼成名的他一定没有经历过世态炎凉，也许娱乐圈里的市侩比常人更甚，但是他作为一个新人演员，初上大荧幕就可以把那种在生存压力下的沧桑感和热血感杂糅到恰到好处，实属难得，可以吊打好多流量明星了。这枚小鲜肉的戏路可以很宽，未来可期。
一众配角的演技也是可圈可点的。比如饰演陈念母亲的吴越，她的口音设置非常符合人物特点。这个演员我最早记住她是一部叫《口红》的电视剧。当时我还很小，现在回想起来，剧情已经全部忘记了，但这个演员的演技我却一直印象深刻。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太多作品。前两年她凭借《我的前半生》翻红。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演技更加炉火纯青了。
黄觉的角色戏份不多，主要是为了从成年人的角度形成参照，这个角色的最大作用是借他的口说出校园霸凌问题久不根治的原因：老师将问题推给派出所，派出所把问题丢给家长，家长又把问题踢回学校。
另外，饰演魏莱的叫周也的姑娘，她很有演恐怖片的潜质，她的眼神让人害怕。还有那个身怀六甲的女警官，倒不是她的演技有多好，而是这个人物的设置很别致。她出场的时候我看到她的孕肚是很吃惊很疑惑的。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警官形象设置成“孕妇”有什么深意？果不其然，当陈念问她“你忍心让你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吗？”的时候，我的内心和那个女警官的表情一样震撼。我没有看过原著，我不知道这是原著里就有的，还是编剧和导演的“小心机”，但这个“小心机”很有现实意义，是影片对所有即将为人父母者的灵魂拷问，你们准备好保护你们的孩子了吗？你们值得孩子们信赖吗？
如果非要找点缺点的话，这部影片当然也是有的。我个人觉得郑异警官这个角色有那么一点点理想化，不那么接地气，跟演员的演技无关，但影片又不得不借助这个角色来推动剧情的发展。这一点在处理上也确实比较为难。最后的结尾也略显仓促，但我们能理解修修剪剪以后能够上映已是不易。瑕不掩瑜！《少年的你》能将现实主义题材演绎的如此赤裸裸，是我看过的为数不多的电影里值得赞叹的一部了。
我们都曾是少年，少年的你也一定曾有过“不死便可以长大”的悲哀，愿长大成人后的你能像你曾经渴望被理解那样多理解和关注未成年人的世界。愿我们长大成人之后，都能成为值得被信赖的成年人。
2019/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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