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生命捍卫信仰

用生命捍卫信仰

－－广东早期中共党员的革命事迹

百年征程波澜壮阔，百年初心历久弥坚。广东这片红色热土，是这幅磅礴画卷中的重要篇章。南粤大地见证了中国共产党从新生到大革命、土地革命，再到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革命斗争全过程。许多老一辈革命家和一大批革命先烈都在这片红色热土上战斗过，千千万万广东优秀儿女在革命斗争中抛头颅、洒热血，用宝贵的生命捍卫了崇高的信仰，留下了光照千秋的革命历史和革命精神。

“华南明灯”杨匏安：借次清霜坚傲骨

“今日有南京旧识来劝降我，我不为所动，家人千万不要接受这些人给的钱和物，如无法生活就立即南返，玄儿不可顽皮，缝纫机虽穷不可卖去。”这是1931年的夏天，被关押在淞沪警备司令部龙华看守所的共产党员杨匏安，托人带给家人的一封信。在信中，他嘱咐家人不要卖掉的缝纫机，如今静静地安放在杨匏安珠海纪念馆内，默默地诉说着这位革命者“借次清霜坚傲骨”的动人故事。

谁能想到，这位被捕前曾经月入300块大洋，足以买田买地置办家业的年轻共产党人，一家老小确实穷到要依赖这台家中唯一值钱的缝纫机维持生计。其实，此时失去自由的杨匏安，并非已经走到山穷水尽的绝路。国民党元老吴稚晖已经几次三番劝过这位国共合作期间，担任过国民党第二届党中央委员、中央组织部秘书和代部长的共产党人，只要同意写“自首书”，投向国民党，马上就可以得到高官厚禄，一家人也就从此可以不用再过拮据的生活。但是，杨匏安斩钉切铁地拒绝：“我从参加革命之日起，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死可以，变节不行。”

为了争取曾经的“同事”，更为了让这位才华出众的年轻人为国民党所用，蒋介石亲自把电话打到狱中，要对杨匏安进行“最诚恳”的“挽救”。杨匏安自然知道蒋介石的用意，不但对这种种威逼利诱的手段极为轻蔑，而且对他们的丑恶行径更加愤怒，毫不犹豫地将话筒砸到墙上。蒋介石恼羞成怒，当即下令将杨匏安等人就地处决。

虽然只活了短短的35岁，但杨匏安伟大的一生足以让人们永远铭记。

广东省香山县南屏乡北山村(今属珠海市)，东与香港隔海相望，南与澳门陆地相连，水陆便利的交通，让这里自古人杰地灵。杨家世代商贾，也曾经辉煌。但随着时势变幻，家族贩卖茶叶、瓷器的生意逐渐势微，家道日益衰落。杨匏安父亲早逝，母亲陈智不但针线女红做得好，还受过传统教育。知书识礼，明达事理不说，而且秉性刚直，敢作敢为。在勤劳朴实的庶母帮助下，母亲凭借坚韧顽强，勉力支撑家庭。

杨匏安开始在母亲的教导下读书识字、吟唱诗词，对岳飞、文天祥、陆秀夫的故事耳熟能详。看惯了贫富悬殊带来的世态炎凉，杨匏安慢慢长大，开始学会奋发图强、独立思考。在离家不远的恭都学堂上完小学，母亲卖了家中田地，让杨匏安远赴广州求学。杨匏安考进华南最有名的学府广雅书院(辛亥革命后改名省立一中，今广雅中学)。在这里，杨匏安广泛接触了各种社会思潮。从省立一中毕业后，杨匏安回到家乡恭都小学任教。本来以为可以依靠薪水减轻家中负担，但血气方刚的杨匏安邀约同事一起揭发校长贪污，不想校长老奸巨猾，买通当地官员反咬一口，诬告杨匏安等“图谋不轨”，将他们投进监狱。母亲等杨匏安出狱，马上卖掉首饰陪嫁，咬牙送他东渡日本，以免唯一的儿子再继续遭受迫害。

在异国他乡投亲无靠的杨匏安，只好边变卖随身携带书籍，边找零活挣钱果腹。本来有一定日文基础的杨匏安，抓紧一切时间如饥似渴地学习日文。在很短时间内，竟然可以靠翻译日文著作养活自己。杨匏安趁机在日本接触了西方各种流派的学说，进一步接受了更多先进的社会思想。特别是马克思主义的启迪，给未来杨匏安的人生带来了巨大转折。

1916年冬天，杨匏安终于回国。结婚后，杨匏安到澳门做了一段时间教师，再回到广州，迁居在广州司后街(今越华路)杨家祠。在私立时敏中学任教，兼任《广东中华新报》记者。在世界革命潮流和五四运动的激荡下，杨匏安的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李大钊在北京《新青年》杂志上发表了《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之后，杨匏安于1919年11月11日至12月4日期间，在《广东中华新华报》上分19次发表《马克斯主义－－一称科学的社会主义》。系统阐述了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阶级斗争学说和剩余价值理论。杨匏安成为华南地区传播马克思主义的第一人，被誉为“华南明灯”。他的这篇文章，是我国华南地区最早系统介绍马克思主义三个组成部分的文章，与李大钊的名文不失同为五四时期传播马克思主义的不朽丰碑，史称“南杨北李”。

1921年春，广东成立了共产党组织。革命热情高涨的杨匏安在谭平山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中共广东早期党员之一。自从杨匏安入党之后，他的住家杨家祠成为党的活动据点。党早期的许多会议都在这里召开。陈延年、周恩来、刘少奇等党的领导人经常出入此地。

随着《广东中华新华报》的影响日益扩大，军阀陈炯明气急败坏，封闭了该报。早就辞去了时敏中学的教职，没有了收入却要养活一大家人，眼看生活就要难以为继。有人要介绍杨匏安去警察局当差，这可是可以捞钱的肥缺，但杨匏安宁愿去做苦力，也坚拒不去。看见母亲夜以继日地做手工活贴补家用，杨匏安急中生智，找朋友借钱买来一部缝纫机，用机器取代手工，利用母亲的手艺给人缝缝补补挣钱养家糊口。

经过名律师陈大年介绍，杨匏安先后到南武中学和甲种工业学校任教。当时，这两所中学的学生思想开放，学生运动活跃，特别是甲种工业学校的学生，一直都是五四运动以来广州学生运动的支柱。著名的革命烈士阮啸仙、刘尔崧、周文雍等都是甲种工业学校的学生，周文雍还是杨匏安亲自教过的学生。

中共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决定正式同国民党合作。杨匏安在中共驻国民党的党团担任副书记。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后，开展改组工作。杨匏安实际上主持中央组织部的日常工作，后来，代理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这时，杨匏安有了丰厚的薪水，但他却把大部分工资交给党组织作活动资金，只留下少部分以作家用。

为掩护党在粤汉路工人中的活动并为党筹措经费，杨匏安曾在黄沙开设“江北商运局”，逐步建立了广三、广九、粤汉铁路的党团支部，对发动工人运动积累了宝贵实践经验。为响应支援上海人民五卅反帝爱国运动，在邓中夏、苏兆荣等领导下，杨匏安积极参与组织了历时16个月之久的省港大罢工。1925年7月1日，杨匏安被香港警探逮捕入狱。在关押50天之后，因无罪证，只好将他“驱逐出境”。为表示欢迎，罢工委员会搭鲜花牌楼以示庆祝，杨匏安却没有参加。他说；“今天不是空谈的时候，我们唯有实行奋斗！”恳切要求大家团结一致，以实际行动提高战斗力。

作为广东政府财政部的代表，杨匏安负责分发省港罢工委员会的捐款发放，掌管着大量钱财，但他从不染一尘。有一次，在留在杨家发放捐款后的的袋子里，发现了一枚两毛钱的硬币，杨匏安马上要捡到玩儿的孩子们送回罢工委员会。他对孩子们严肃地说：“这是公家的钱，一分也不能要。”周恩来对杨匏安予以高度评价，他说：“杨匏安为官清廉，一丝不苟，称得上是模范”。

杨匏安全家有10口人，他又患有肺病，妻子身体也不好，有限的生活费用维持家庭日用实在艰难，7个儿女中有2个因病缺医早夭。但他没有丝毫怨言，从不向党组织伸手。为维持家庭开销，减少党的开支，杨匏安白天坚持在党报秘密机关工作，晚上写作编译书稿赚取稿费。他还要经常帮家人推磨做米糍，天明时让老母和孩子上街叫卖。

国民党“秘字第一号令”通缉杨匏安，他不幸于1930年被捕。此时他未暴露真实身份，在周恩来等人的营救下，得以获释回家。当听到有人说：“我们做这些事，又穷又危险，小孩子没有书读，上街也提心吊胆。”杨匏安坚定地说：“再苦再危险，我们也要革命到底。”杨匏安的母亲也深明大义，表示全家支持他继续革命。1931年7月25日，因叛徒告密，杨匏安身份暴露不幸再次被捕，敌人在他的家里只搜到几本共产主义著作和一副眼镜。

这位在国民党内曾任中央常委，影响较大的“高官”，拒绝了国民党蒋介石的劝降。杨匏安知道自己此次凶多吉少，一生未给家人留下多少物质财产，自己被捕后，家人生活会更加窘迫。他唯一能做的，是嘱咐家人既不要接受丧失人格的嗟来之食，又不能增加党的负担，要家人依靠家中仅有的缝纫机自食其力。

1931年8月4日，杨匏安在上海英勇就义，年仅35岁。就义前，他赋诗《示难友》：“慷慨登车去，相期一节全。残生无可恋，大敌正当前。知止穷张俭，迟行笑褚渊。从兹分手别，对视莫潸然。”为了捍卫自己一生坚持的信仰，杨匏安宁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用年轻的生命诠释了秋菊冬梅勇斗霜雪的精神。他用不畏强暴、清正廉洁的坚定信念，铸成了革命史上不朽的丰碑。

“活观音”高恬波：广东第一位女共产党员

1926年8月的《民国日报》上，登载了一篇战地新闻报道。在北伐军第四军向北洋军阀吴佩孚部据守的汀泗桥发起的战斗中，一位正在枪林弹雨中为伤员包扎伤口的年轻女救护队员，左腿突然被敌人的子弹击中。女救护队员倒在地上，昏睡过去。战场上激烈的枪声、受伤战士微弱的呼唤，终于使这位女救护队员苏醒过来。女救护队员忍着剧烈的疼痛，硬是凭借柔弱的身躯迸发出来的力量，继续完成了对受伤战士的包扎。然后，她简单包扎了一下自己的伤口，不顾受伤战士的坚决反对，拖着一条伤腿，半背半拖地将这位动弹不得的伤员，从前方阵地上抢了回来。这位女救护队员的英勇行动，让亲眼目睹的战士们无不为之动容。大家都亲切地叫她为“女将军”。后来，这位“女将军”又多了另外一个名号：“活观音”。

这位既叫“女将军”又叫“活观音”的女战士，就是高恬波。

高恬波1898年出生于广东省惠阳县淡水镇三角村的一个医生家庭。虽然高恬波天资聪颖，喜习医术，但同样逃不过封建包办婚姻。17岁那年，被逼嫁给一个纨绔子弟。不堪忍受折磨的高恬波，在女同学的帮助下，最终逃了出来，考入广州妇孺学校。五四运动爆发，深受《新青年》《中华新报》等进步报刊熏陶的高恬波，积极投身到反帝爱国运动中，成为广东中等以上学生联合会负责人之一。她与其他学生领袖一起，组织广东学生声援北京学生的爱国行动。在示威过程中，手无寸铁的学生遭到军警殴打，不仅有10余人受了伤，而且还被反动当局抓起来数百人。走在示威队伍前面的高恬波也被抓进监狱。尽管在社会舆论压力下，反动当局不得不将关了3天的同学们释放，但释放时，高恬波、陈英勉、陈爱珍、严静宜等女同学，因为反抗反动军警侮辱惨遭毒打。正是在这次学生爱国运动中，高恬波与同样是学生运动领袖的广东甲种工业学校学生会主席阮啸仙相识、相知、相恋。

高恬波如饥似渴地学习新文化，迅速接受新思想。马克思主义的不断侵淫，使她充满更大热情地投身到救国救民的伟大事业中。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经过组织批准，高恬波与已经成长为青年团广东区委书记的阮啸仙结为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他们知道革命工作的艰辛，为了不影响将来的工作，也是为了表达他们革命到底的决心，高恬波特意去医院做了绝育手术。

轰轰烈烈的工农运动高潮在广东迅速掀起，高恬波在1924年的春天，如愿以偿地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广东地区第一位女共产党员。其时，正逢国共第一次合作。高恬波按照党的指示，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担任中国国民党中央妇女部干事，成为妇女部长何香凝的得力助手。

因为高恬波习医的缘故，基层妇女就医难、看病难引起她的高度关注。虽然自己可以凭借医术给一些妇女免费看病，特别是一些久治不愈的妇科病，经过她的医治，往往能药到病除。甚至，她还可以亲自为孕妇接生，但个人的力量总是不能让更多的妇女受益。何香凝根据高恬波收集整理社会底层妇女生存状况的报告，让她出面牵头，筹办了一家贫民医院。受益于这所专门接诊看不起病的医院的人们，把长相甜美的高恬波称为“活观音”。

彭湃在广州主持第一期农民运动讲习所，高恬波不但刻苦学习理论知识，而且与男学员一样参加严格的军事训练。学习结束后，她担任农民运动特派员，奔走于广东花县、顺德、中山、潮梅等地农村，撒播革命火种，开展农民运动。为了能顺畅与各地贫苦农民交流，高恬波每到一地，就用心学习当地方言。在很短时间内，她就学会了潮州话、海南话。

随着斗争形势的需要，高恬波除了做过妇女工作外，还兼任秘密交通、会计、庶务等工作，不断来往于南昌、赣州等地。党的活动除几个红色根据地外已全部转入了地下状态。高恬波的一切活动只能在一片白色恐怖下秘密进行，在她和其他同志的共同努力下，一个以岷山为中心，纵横数百里的五县根据地初步形成。在这期间不管条件多么艰苦，无论环境多么危险，高恬波始终坚信共产党所领导的革命事业一定能成功，共产主义理想一定能实现。

1929年11月，刚刚恢复元气不久的江西省委机关再次遭到严重破坏。危急时刻，高恬波没有退却，她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工作岗位，时刻保持着与党组织的联系。然而，尽管事先做了许多防范工作，但是，12月25日高恬波在去南昌市区执行联络任务时，还是被叛徒出卖，不幸被捕。

国民党陆军18师中将师长张辉瓒，当时兼任国民党南昌卫戍司令，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南昌市民称其为“张屠夫”。他以所谓共产党嫌疑犯罪名，大肆逮捕、杀害爱国人士。当他得知抓到了高恬波这样一个共产党高级女干部，不由得心花怒放。在他心里，觉得一个女人，到底比一个男人好对付得多。如果能够得到有关共产党的重要情报，那么马上就有升官发财的机会了。为了独霸“大功”，张辉瓒决定亲自审问高恬波。

在审讯室里，张辉瓒看着高恬波，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一个女人，搞什么革命？只要你说出你的上级和下级，或者说出你们的联络信号，我不但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还要让你今后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高恬波只是轻蔑地看了看张辉瓒，一声不吭。张辉瓒以为高恬波心有所动，只是有些顾虑。便喝退随行人员，走近高恬波，小声说：“你可以告诉我你知道的那些秘密……”

想不到，一直沉默无声的高恬波，猛然抬起右手，狠狠地抽了张辉瓒一个响亮的耳光，接着大声说到：“这就是我的回答！”

恼怒成羞的张辉瓒，被彻底激怒。他捂着鲜血只流的肥鼻子，嚎叫着让手下的特务给高恬波用重刑。但高恬波始终坚贞不渝，横眉冷对。丧心病狂的特务竟然给高恬波用上了一种名叫“披麻戴孝”的酷刑。特务们将高恬波全身扒光，再吊了起来，用皮鞭和带钉的木棍抽打她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直至浑身血肉模糊。然后特务们又将盐水涂满了她的全身，接着又用粗麻布贴在她的身体表面上。皮鞭棍棒的抽打，盐水涂抹伤口带来的痛苦，让高恬波几次死去活来。等到麻布与伤口完全粘连在一起后，特务们的审问又开始了。高恬波仍然咬紧牙关，连叫也不叫一声。

面对这样坚强的女性，连心狠手辣的敌人也恐惧起来。他们声音颤抖地问：“难道你就不怕死吗？”高恬波拼尽全力，大义凛然地回答：“到了你们手里，就没想要活着出去！”特务们恶毒地将麻布一条条连血带肉地从她的身上撕扯了下来……

高恬波就这样被折磨致死。牺牲时她才年仅31岁。

噩耗传来，当时任中宣部部长的丈夫阮啸仙，挥笔写下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沾巾”的诗句悼念亡妻。为了悼念高恬波烈士，1930年１月，党中央机关刊物《红旗》第69期发表了《悼我们的女战士高恬波同志》，号召学习她的革命精神，斗争到底。

义薄云天的杨殷：朝闻道，夕死可矣

1914年的一天，上海街头突然一声轰响，一阵浓烟过后，上海镇守使(军区司令)郑汝成倒在地上，嘶声力竭地嚎叫：“快抓刺客！快抓刺客！”全副武装的侍卫们立时鸡飞狗跳，围绕在郑的四周，狐假虎威地叫嚣。

一个浓眉高鼻、宽额大眼圆脸庞的青年，闪进路旁的理发店，镇定自若地让师傅给他理发。这个青年就是从容不迫地逃过军警搜捕的刺客。可惜的是，由于炸弹威力太小，郑汝成并未被炸死。这位青年叫杨殷，他为推翻满清王朝欣喜若狂，更为袁世凯窃夺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而无比愤怒。

杨殷刺杀郑汝成后全身而退，引得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对这位小自己20多岁的邻居另眼相看，把他收在身边做了卫队副官兼大元帅府参军处参谋。他性格豪迈，交游广泛，早期加入同盟会，与社会各阶层广泛接触，同三教九流也有来往。随着护法运动的失败，孙中山远渡重洋，杨殷也陷入迷茫之中。经过介绍，杨殷进入广州西关盐务稽查处工作，这可是个捞钱的肥缺。

有一天，两位年轻人来到稽查处高级职员办公室，看见一位身着长袍，双眼微闭，蓄着浓密胡子的年轻人，胸垂金链表，脚边跌落一本书，正在打瞌睡。养尊处优，又能大捞外快的师爷(高级职员)，喜欢看什么书？其中一位年轻人忍不住好奇，俯身捡起那本书来，翻看了几页，有些惊讶，把书递给同来的另一位。两人同时点点头，原来，这位师爷看的是一般人很难看到的《共产党宣言》。

歪着头打瞌睡的师爷忽然惊醒。看出现在眼前的陌生人拿着自己的书，倒也并不惊慌，反而热情地介绍起书中的内容。三位年轻人越谈越投机，相约第二天再见面。

这位稽查处的师爷就是杨殷。另外两位不请自到的年轻人，一位叫杨章甫，一位叫梁复然，他们是中共广东支部的早期成员。听说杨殷在坚持阅读《新青年》《共产主义ABC》等进步书刊，思想进步，积极探索救国救民的道路，通过对杨殷的历史和特殊身份了解及研究，党组织决定对他进行考察。

当然，考察结果是满意的。在党组织启发帮助下，杨殷思想觉悟有了极大提高，更加坚信要想救中国，只有走十月革命道路。1922年秋，杨殷由杨章甫和梁复然介绍，谭平山监誓，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随即被派往苏联学习。

这段特殊的学习经历，为杨殷创立中共情报保卫机关，并在情报保卫工作中大显身手提供了必要条件。杨殷在革命实践中总结出，开展出色的情报工作，不仅要善于布“闲棋冷子”，而且要注重情报人员的“平庸无形”，活动中尽量职业化、社会化，以公开身份作掩护。他调来佛山饼业工会主席欧阳锋，让他每天挑着自制饼穿街过巷叫卖，暗中搜集情报；年轻寡妇李少棠，经过杨殷启发训练后，被培养成为优秀的情报交通员；杨殷还利用教会学校信箱不受检查之便，传递党的秘密文件。杨殷担任广州市公安局顾问之时，安插了大量眼线和秘密情报人员，获取了许多重要情报。广州起义前夕，杨殷把武器提前藏在妻子的陪嫁婢女开设的柴米店里；他还将中共香港支部机关，设在基督教徒妹夫家中；让读书的女儿提着藤制书包，利用小孩子不引人注意，在粤港澳之间传送情报。

1923年，中共三大在广州召开，杨殷和杨匏安、杨章甫三人负责大会的安保工作。杨殷等三人尽心尽职，未出现任何差错，保证了中共三大顺利进行，留下了“革命三杨”的美誉。

营救《刑场上的婚礼》主角周文雍，是杨殷灵机一动想到的“奇招”。周文雍是中共广州市委委员之一，广东开平人。在广州起义前，他率工人游行示威，与军警发生冲突被捕。周文雍是广东地区党的重要领导人，一旦身份被识破，将会给党的事业造成巨大损失。通过内线，得知周文雍暂时还没有暴露，杨殷立即派人以送衣服为名，将一包辣性十足的朝天椒送到周文雍手里，并且示意他全部吃下。

不喜欢吃辣是广东人的共性。周文雍突然吃下大量辣性极强的朝天椒，马上痛得倒地打滚，体温骤升，头上大汗如水，眼里泪如泉涌，皮肤过敏泛出血点。周文雍送到狱医那里，但狱医束手无策，只是判断周文雍可能得了急性传染病。于是，周文雍被紧急送往市立医院。一番检查下来，市立医院也没有找出病因，只好留院继续诊断。这时，敌人通过叛徒指认照片，已经得知周文雍是中共的重要人物，火速赶往医院。但周文雍已经被穿着白大褂伪装成医生的同志抢救出来。

杨殷出身在殷实的华侨家庭，又曾在广东盐务处任职，家财丰裕。但他从小就受到父亲“富贵而知好礼，则不骄不淫”的教导，进少林寺习武，上新学堂读书，立志要做一个“为国为民的人”。为了给党筹措经费，杨殷将家中的田地、房产、珠宝，还有已故妻子的首饰全都变卖，甚至向人借钱，无偿交给组织。杨殷的举动得到了党组织的大力赞赏。

为支援上海南洋兄弟烟草工人的罢工斗争，在周恩来指示下，杨殷以国民党中央工人部特派员的身份，在广州、香港两地工会组织成立罢工后援会。南洋兄弟烟草公司老板知道杨殷大名，便用生意人惯用伎俩，企图用重金贿赂收买杨殷。杨殷不屑一顾：“我是不会接受你们这一套的。工人的合理要求不答应，罢工将会持续下去。”贼心不死的资本家，不但采取收买手段逐个分化其他谈判代表，而且使用卑鄙无耻的强硬手段，收买亡命之徒密谋杀害杨殷。幸好杨殷学过的少林功夫了得，虽然赤手空拳，但打得凶徒抱头鼠窜。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杨殷头部被凶器砸伤，血流如注。资本家买凶行刺杨殷事件，更加激起上海工人的愤怒，工人们掀起了声势浩大的罢工斗争浪潮。资本家最后无条件接受了工人的要求，此次罢工运动取得了胜利。

豪爽仗义、正义凛然的杨殷经常深入工人群体中，了解工人疾苦，多方奔走为工人争取利益，深受工人拥戴，被亲切地称为“殷哥”“殷叔”。杨殷在其他帮派中也有很多朋友，特别熟悉洪门的组织体系和制度。他在石井兵工厂搞工人运动时，借鉴洪门组建了工人“十人团”。“十人团”以十人为单位，独立发展，有严密的组织纪律，有联系暗号和组织徽记，后来发展为工人运动中的战斗堡垒。

省港大罢工爆发后，沙面工人也举行了大罢工，两股力量汇合后共有25万人。杨殷作为省港大罢工的组织者和领导者之一，积极为罢工献计献策，并亲自参与到罢工中去，为罢工的最终胜利作出了巨大贡献。由于斗争需要，杨殷同志没有担任省港大罢工的公开领导职务，但他在这次罢工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受到组织肯定。党中央后来称他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广东省港大罢工的领导者”。

1926年春，他担任中共两广区委委员、区委监察委员会书记。他坚持原则，党性强，作风好，赢得了党内外人士的尊重。北伐战争前，党又派他到铁路部门去开展工人运动。为了组织工人力量，在他的积极倡导下，成立了粤汉铁路总工会，他担任工会的顾问，并亲自领导了铁路工会的斗争。为了防止敌对分子的破坏，他还在工会内部建立了纠察队，坚决同消灭工会的土匪武装等进行斗争，既维护了工会和铁路的安全，又有力地支援了北伐战争。

中共中央南方局和广东省委召开联席会议，废除“国民革命军”的名义，将全省的工农武装改称“工农革命军”，明确提出“一切政权归苏维埃”。改组了中共广东省委，由张太雷任书记，杨殷任工人运动委员会书记。杨殷在这次会议还被推选为由6人组成的中央南方局委员，并担任南方局下设的军事委员会委员。

1927年11月下旬，广东省委由香港迁回广州，筹划广州起义。杨殷参加了领导广州起义的工作。在叶挺同志到来之前，他协助进行军事技术的指导和制定起义的行动计划。起义发动前，他曾赴琼崖地区宣传鼓动群众，联络组织革命力量。他与周文雍等同志把广州分散的铁路等行业的秘密工人武装统一组编为工人赤卫队，并负责指挥西路起义军的行动。12月11日，广州起义爆发，杨殷率领敢死队员数十人配合教导团一个营冲向沙河敌炮兵团驻地。与此同时，其他起义武装也歼灭了敌人步兵团、保安队等反动武装，占领了广州市公安局，并在那里宣布成立了广州苏维埃政府，杨殷被任命为人民肃反委员。

广州起义是挽救革命、对国民党反动派屠杀政策的又一次英勇反击，第一次打出了工农红军的旗号，并尝试在大城市建立工农兵民主政权。虽然最终失败，广州起义连同南昌起义、秋收起义以及各地区的武装起义一起，成为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革命战争和开创人民军队的伟大开端。

1929年8月24日，杨殷与彭湃等四位革命者因叛徒告密在上海被捕。杨殷等知道敌人不会放过他们，在给党中央的信中说：“我们已共同决定临死时的宣说词了。我们未死的那一秒以前，我们努力做党的工作，向士兵宣传，向警士宣传，向狱内群众宣传。”信中无处不在表现共产党员至死不渝的理想信念。30日，杨殷等人被秘密杀害于上海龙华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刑场。就义前，年仅37岁的他大义凛然地笑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杨殷的一生，从追随孙中山，到参加中国共产党，转战于广州、香港、上海各地，从事过工人运动、隐蔽斗争、军事工作，无私无畏，有胆有识，大智大勇。他是一位大侠式的革命者，对大众一片真心，见胆识于危急之际。他的革命精神和英雄事迹永远值得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