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镇

根据简州作家蒋向东《金马镇得名的传说》改编

滴水岩垭口

金马镇地处简阳东偏北。重庆到成都的东大路过境简州，是川渝商旅交通要道。金马地灵人杰，物产丰富，虽然离简州有七十多华里路，但也挡不住人们的商旅往来，于是人们开辟出一条到简州的东小路以供商旅交通。这条路距金马十华里处有一个叫“瑶宝山滴水岩”的垭口，其得名是源于滴水岩的泉水从峭壁长流不断滴下，大旱之年也不枯竭，且滴水岩的泉水清澈透明，香洌甘甜，每到夏季，行人至此，纷纷饮水止渴消暑，附近刘姓住户常年取此水生活，个个长寿，于是被说成能消灾怯病，益寿延年,远近闻名，十里八乡的人都来取水治病消灾，祈福长命百岁。

滴水岩水井

传说大宋末年，滴水岩山坳处依泉建有一家茅草店，取名瑶宝。店后异峰耸翠，怪石嶙峋，店前树木郁郁葱葱，绿荫环抱，宛若洞天，过往商贾客旅多因旅途辛劳来此纳凉歇脚，茅草店经营烟酒糖果面食。店主是附近龚家湾的龚阳砷，祖辈世代农耕于此，他的儿女都已经各成家室，闲来无事，就在这号称瑶宝山滴水岩的垭口处搭茅草店小本经营。

天和享太平，地灵百事顺，人勤生意兴。经营一年多后，龚阳砷渐渐宽裕起来，于是雇人整修门面，大兴土木又修了几间房子，以供来往客商住宿饮食。落成那天，前来朝贺的邻里乡亲送来一匾，匾上“龚阳砷瑶宝店”六字是请当时有名的龚秀才写的，目的是想假名人之手借山生财再扬名，从此“龚阳砷”、“瑶宝店”远近闻名，生意日渐兴隆。

瑶宝店左的东小路

天有不测风云。宋朝末年，国事衰微，异族来犯，简州几经元兵蹂躏，简州太守李大全战死。龚阳砷的茅草店也没躲过兵祸匪患，行将摇摇欲坠，人气不旺，门可罗雀，只见虫蛇遍地，蝙蝠横飞。店门匾额早已字迹模糊，班驳脱落，尤其那个“宝”字，似乎像充满了气的猪尿包向外突出，随时要破裂一样。可是，说来也奇怪，春去夏来，不知何时，匾上那个“宝”字全部破烂，随之竟长出一棵谁也不认识的异草，日沐阳光，夜随风摇，经雨露滋润，受日月之光，不几日就繁茂葱郁，更奇异的是这株不大的异草时时散发出幽幽的芬芳香气。而这时的龚阳砷却是度日维艰，但仍盼着生意兴隆。心里暗想：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我龚阳砷有朝一日时来运转，茅店生辉，不望出入都有良马骑，只盼燕语莺歌终有时。

一天傍晚时分，龚阳砷带着几分倦意，从幽暗的店内不时探出头来，打量着稀稀拉拉来去匆匆的几个行人，竟无一人进店。天渐渐暗了下来，龚阳砷这才打着呵欠，疲惫不堪的习惯地又在门的两边各支起一个灯笼来，透过灯光看出右边“未晚先投宿”，左边“鸡鸣早看天”十个白底黑字，然后顺次关上了店铺门板，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屋顶，感到无比的冷落和悲凉，渐渐进入梦乡。

就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敲门：“老板老板，还有空铺吗，贫道要在你这里住宿一晚。”龚阳砷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冷却的心才又荡起涟漪，翻身起床，一声“来了”。开门看见一个身着黑袍，颇有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道士，忙寒喧作揖，逢迎进店。酒足饭饱之后，高兴地收到散碎银两，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口袋。回头看看道士却已宽衣就宿，龚阳砷自是无话可说，也就回到自己卧室睡去。

转眼东方发白，鸡叫三遍，天已大亮。龚阳砷打来热水：“师傅请洗脸！”道士盥洗完毕，走出门去，身披朝霞，绕店巡视。只见他时而翘首云天，捻须微笑，时而注目环顾又陷入沉思，尤其对茅草店对面尖坡梁子凝视良久，最后，再次把目光投向匾上那棵异草，仔细查看，最后会心地一笑。

转身进店，吃完早饭，那道士急急忙忙起身离店。可是出门后又反复徘徊，然后又进店坐下，伸手拉过龚阳砷神秘地说着悄悄话：“贫道半辈子云游浪迹，今天跟你萍水相逢，说明你我有缘，你造化不小，机缘天成，如果你愿助贫道一臂之力，事成之后，贫道保你满店藏金，安享晚年！但是你要保证不得向外人透漏半点风声，还要保证不得有丝毫私心。”龚阳砷一听，惊喜若狂，急忙起身弓腰作揖说：“我一定听师傅的，永生不忘你的大恩大德！”道士于是小声说：“我昨晚一觉朦胧入睡，半夜的时候忽然心血来潮，急忙披衣下床，只见茅草屋外金光四射，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等我出门一看，眼前一道刺眼的光芒一闪而过，光线过后，一匹一尺来长、昂首扬尾、四蹄腾空的金马向东飞驰而去，回头一望，你店门匾额上的草只剩桩桩了，不信你自己看看去。回到房间我一夜未眠，等到雄鸡报晓，天色大亮，我出门绕店看了三转，终于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你店门前匾额上的是一株仙草啊！昨夜是对面尖坡梁子上修炼的一匹金马前来吃草。先前想告诉你，又怕你沉不住气……”道士把话说到一半，就不言语了，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目光移向龚阳砷，再仔细地观察他的神色。

龚阳砷正听得入神，见道士不再说话，便迫不及待地说：“我绝不走漏半点风声，更不敢存丝毫杂念，如若不然，定叫天轰雷霹，水淹马踏而死！”这时道士稍略收敛目光，猛一巴掌击在龚阳砷的肩上：“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算我没有认错人，全信了你，有福共享！”接着压低嗓音继续说道：“昨夜我看见金马腾空而去，今晨观你匾上那棵带露的仙草断痕还是新的。但此草长成新叶要等到七天以后。金马何时又来偷吃还不可预测，所以你近几天必须不间断地守候，观察动静，一有情况，必须立即赶来州城天庆观告诉我。到时一定等我亲自前来，画符降神，布下机关，才能一举捕获金马！你一定要牢记勿忘，千万不要妄生杂念！否则，福去祸临，遗憾终生！”说完，道士出门向州城飘然而去。

在洒满阳光的山路上，龚阳砷直楞楞的目送着黑色道袍消失在茂密的丛林深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阵旋头风卷地刮来，这才使他惊疑不定，进店去直直的坐着，似有所思，若有所失地发起呆来。

从此，龚阳砷一连几天生意不做，茶饭不思，不言不语，日夜守在门口，失魂落魄一样。老伴曾多次发火骂他：“老死鬼，是不是喝了道士的迷魂汤，一天到黑迷迷糊糊的，生意来了你不管，光靠老娘一双尖尖脚，你要累死我啊！”可龚阳砷还是守信诺言，从不把内心的隐秘告诉过任何人。他盘算着后半辈子发财享清福，此时应该保守秘密。

龚阳砷绞尽脑汁，冥思苦索，异想天开。他相信道士的话不会错，不由得想起前不久在花拱桥会龙庙抽签的卦辞：“共龙骑金马，脚底生烟云，水下日不圆，七夕一身轻。”当时，自称刘半仙的卜卦和尚虽不愿意道破天机，但眼前宝马的出现，水落日出，就等七天以后，到那时骑马坐轿，不正是一身轻松了！想到这里，计上心来，明天正好就是农历七月初七，也是道士所说七天之后，正好应验卦辞，成败在此一举，来他个神鬼不知一人独享，那时金马在我手上，还怕那牛鼻子老道抢了不成！龚阳砷主意已定，不觉眉飞色舞，心底里发财烈焰呼地燃烧起来，烧得满腔滚烫，满脸泛着红光，着急地等待天快一点儿黑下来。

昔日香火鼎盛的会龙庙如今早已残破不堪

太阳落山，晚霞托起一牙金黄色的上弦月，冉冉浮动，瞬间，瑶宝山上空一抹红霞，缕缕月光映照山林，凉爽的山风伴着鸣虫的哀怨，把那炎热的夜晚点染得喧而不闹，静而有声，龚阳砷暑气难消，热冲脑门。他早已束扎紧身，手持木棒隐身门侧，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匾，屏住呼吸。此时此刻，那蚊虫偏偏跟他的作对，嘤嘤嗡嗡围着他绕着圈儿、打着转儿，瞅空便叮他一嘴，一口口地吮吸着他沸腾的热血，可他竞毫无感觉，仍眼鼓鼓地盼着子夜时分的早早到来。

不一会，天空移近几片浓重的黑云，天地间霎时变得迷茫起来，整个瑶宝山变得朦胧而暗黑，忧心忡忡的龚阳砷觉得眼前一黑，更加忐忑不安，但仍死死地盯着店门上方，暗自盘算着：“别让它跑了，时来运转金满斗，天赐良机不错过。”

说时迟，那时快，从尖坡梁子顶顶上划出一道金光，眨眼已到门首，龚阳砷紧握手中木棒跳出门外，见匾上有一匹一尺来长的金马正啃食着那棵散发着异香的嫩草，龚阳砷不由分说，双手高高举起木棒使劲劈下，大喊一声“遭”！正中金马后腿，只听得“扑通”一声，金马连同匾额一块跌下，龚阳砷跳起来，如饿虎扑食一般向金马压过去，谁知金马就地一滚，一跃而起，同时弹出一脚，正好踢中他的脑门。龚阳砷“哎呀！”一声，感觉头脑一阵轰鸣，眼前金星乱射，等到清醒时一看，金马早已拖着伤腿飞逃而遁，龚阳砷忙起身追赶，那里还顾得头上身上的许多疼痛。金马因腿负伤，不能腾空，只能路行，经两个蛤蟆抬架丧、过龚家湾直下，绕黑驴沟，折转向北奔环溪河而去。那龚阳砷跌跌撞撞一路追上前去，只逼得瘸腿金马口喷白沫、狂嘶力奔，龚阳砷气喘吁吁、踉踉跄跄、穷追不舍。

金马跑到慈云寺下小河边，实在困乏，不再飞奔，见龚阳砷爬行追来。慈云寺山门前有一口井，水清泉溢，映月生辉。金马颤颤巍巍向井边走去。眼见龚阳砷就要追到，金马驰临井边，昂首一声长啸，四蹄腾空，纵身一跃向井中扎去。龚阳砷慌了手脚，竭尽全力，蹬腿探手，结果扑了一空，金马不见了。龚阳砷仰头倒在井边，唯闻井中轰轰作响，阵阵浪花翻腾继而声息消失，水面上出现圈圈涟漪，漾着偏西月光，跳着点点白银。

清晨，龚阳砷的老伴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伸手一摸，发现老汉昨夜没有上床睡觉，慌忙中下了床，沉思片刻，疑神疑鬼起来，联想起龚阳砷最近几天神志诡异，不由得汗毛倒竖，随即感到无比的惊惧和惶恐，她着急地在店里店外寻找，龚阳砷失踪不见人影，预感到事情不妙。

到了半晌午，远处一个人行如疾风，奔若闪电，边跑边喊来到店前，一见龚阳砷的老伴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龚阳砷倒在慈云寺水井边人事不省了！”老伴一听恶噩传来，好比五雷轰顶，顿时一阵眩晕栽倒在地，前来报信的是她远房侄子，见状慌忙将她扶起，待他醒来后，就一起直奔慈云寺。

到了井边，老伴见状“哇”地一声扑下去嚎啕大哭起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泣不成声。正在不知所措，突然，龚阳砷喉头汩汩作响，一张口换过气来，随接大呼一声，“气死我了！”老伴这才转悲为喜，止住泪水，急忙替他抚胸捶背。只见龚阳砷微睁双眼有气无力地说：这下完啦！快快把我抬回去。

龚阳砷闭目躺在茅草店自己的床上，极其痛苦地呻吟着，老伴请来医生诊治，医生忙问病因，可龚阳砷欲言又止，不愿吐露真情，医生摇头告辞欲去，说这我就没法医治了，你们另请高明吧。龚阳砷见隐瞒不住了，才急忙说出实情，最后眼含泪水，后悔地说：“都怪我没听道士忠告，昧了良心，妄想独得金马，反被金马踏了一脚，昨天晚上已经到地府走了一转，谁知今天醒来，是要让我面对世人悔过，多好的金马啊！可恨自己福薄命浅，贪心太大。……我自知罪孽深重，活不过今天了。”说罢，两眼一翻，双腿一登，气绝身亡。

家人急忙料理后事，草草安葬。

过了几天，那道士不见龚阳砷前去报告情况，于是匆匆忙忙直往瑶宝店而来，一到店前不见匾额，只看到办完丧事的残留物品遗弃满地，已明白事情的大致情况，推门进去一问，知道事情败露，龚阳砷引祸死亡，不禁捶胸顿脚，仰天长叹，急忙出门回天庆观去了。

又过了几天，会龙庙的占卦和尚来了，龚阳砷老伴正气得不知所措，看见算卦和尚来了，便一把拉住，要和尚说个明白。和尚听后说：“这命我早跟他说得十分清楚了，那四句话是禅机，龚阳砷没有悟透，自作聪明，所以自取祸端，怨不得别人！”龚阳砷的老伴哪里懂得起这啥子禅机！于是再三苦苦哀求和尚说明白一点，和尚这才一板一眼地念出那四句卦辞：“共龙骑宝马，脚底生烟云，水下日不圆，七夕一生轻”，并一句一句地解释说这四句暗含“马踏死”三字，只是被龚阳砷误解了。你看第一句中开头共龙就是“龚”字，且不正是龚阳砷的姓吗？凡夫俗子哪里敢去骑宝马呢，那就是自己找死啊！“踏”字应在二、三句上，那个“踏”左边的足旁，“脚足”相通，脚底就是足底啊，右边上水下曰，水下日不圆，“日”字不圆，那就是“曰”字了。“死”应在第四句上，折开“死”字就是“一、夕、七”三字，那天恰好就是七月初七，龚阳砷不讲道义，利欲熏心，妄想独得金马反被金马足踏死亡，也是报应啊。有道是：人心叵测，利欲丧生，贪婪取祸，如龚阳砷。说完，起身出门，不辞而去。

从此，当地人将金马藏身的那口井取名金马井，并在井的下方离慈云寺不远建了一座金马庙，塑金马两匹，立金马碑，把那条小河取名马庙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碑庙虽在但都早就残败不堪，瑶宝店也早就没有踪影了，会龙庙也在文革中被“四旧”了，州城的天庆观也变成了商场，只有金马的一段神奇的民间传说，还在民间世代口耳相传。我小时候的夏夜，跟着我的伯父蒋正公老师在瑶宝山下乘凉，亲耳聆听他跟我讲的这个传说，伯父讲完后还特别嘱咐我要领悟其中的教益，并信口吟诗一首：

民间传说诲世深，勤劳致富莫贪心。

临财千万毋苟得，不信且看龚阳砷。

为人处世多自省，独善兼济随众生。

敢问宝马在何处，农夫犁出遍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