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甘岭》时,电影是黑白的,像记忆中的日子。
现在品味屏幕上的画面,如同隔着一块磨砂玻璃,已经被时光磨得模模糊糊。但耳畔还能回响起隆隆的炮声,激昂的冲锋号角。尤其电影中一条大河的旋律更是陪伴了我的童年,青春,即便现在仍熟悉如昨。
电影是露天的,两根竹竿扯着一块白布就是屏幕。这块白布今天挂到这个大队,明天挂到另一个大队,像一块磁片催促着我们早早丢下饭碗,从这个村庄匆匆忙忙钻进另一个村庄。秋天的晚上,月亮像只银盘嵌在天幕中,如水的月光将我们的影子印在泥土地上,浅浅淡淡的,那情景也是黑白照。一条大河波浪宽……我家就在岸上住……小路并不宽敞,几个人不能并排,大家敞开喉咙,你一句我一句拼凑着并排的歌词,踩着挂上露珠的小草,踩着有点湿润的泥土,感觉就是倘佯在大河中。
我家就在岸上住。
其实,我住的村庄和江水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去江边得翻过长江大堤,我们叫大埂。大埂是我们心中的长城,也是一条生命线。大埂内是一个又一个被大片庄稼地围着的村庄,间隔十几里路便有条小街,供应着人们的油盐酱醋。同样走十几里地,有一个面孔差不多的水闸,渡人的码头。水闸,渡人的码头。若在向上走几十公里是县城,尽管在我结婚前都没去过一次,但内心一直在向往着。江水弯弯曲曲从西天垂落,又浩浩荡荡奔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大埂也是弯曲的,像电影里盯梢的人,不远不近,不屈不挠地纠缠着江水。大多数光景,江水温顺得像个没出过村庄的黄毛丫头,规规矩矩流淌在那片大地的怀抱中。到了六月,雨水绵绵的黄梅季节,江水便突然开始发酵,开始咆哮,似乎只是在短短的几天之间,它们漫过沙滩,越过锯齿般的江岸,穿过大片的芦苇荡,淹没了防护林的树根,然后一遍又一遍拍打着大埂瘦弱的身子。
也一遍遍拍打在圩里人的心头上,那日夜渐长的水,像一堵无形的墙贴在人的喉节上。村里人如坐针毡,魂不守舍。大埂上搭着长长的芦席棚,却没人待在棚里,白天他们扛着锹,夜里握着手电筒,眼睛扫过每一寸泥土,每一株草根。只有我们这些孩子觉得好玩,下水游泳,在河边用小罾扳鱼虾。我们也盼着水快点退下去,水一退那些和我们一样忘性的鱼儿,就留在塘里宕里沟里,等着我们去追去摸去捉。有年,几个差不多大,穿着裤衩子的小屁孩,从红旗闸边一路向西,到了沙包芦苇荡的北边,一个叫龙潭的大水塘,塘面开阔,像湖,中间有个小岛。叫它龙潭是表示水深。我们这群水猴子尝试过扎猛子抓把水底的泥巴,但没有一个人成功。但不妨碍我们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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